一个大错特错的念头闪了过去。
可她很快想起车上所见,花不二心怀深处的、那件犬戎样式的合欢襟。
于是她平静又克制地,追上那一丝大错特错的念头,将之斩尽杀绝。
杀绝的一刹那。
只余无谓的心酸。
“水烧好啦,该沐浴了。”
萧凰迈进屋来。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捧着个《列女传》,坐在床边红了眼眶。
她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一刻,比醋意更浓烈的,反倒是心疼。
她走近去,半蹲在她膝前:“子夜……”
看到萧凰走来,子夜并没有什么遮掩。时至今日,彼此间的挚爱,已足够笑对前世今生的任何瑕疵。
“没事的。”她抹去犯蠢的泪,笑叹道:“上辈子那些事儿,早都过去了。”
“嗐。”萧凰鼓了鼓勇气,与她半打趣道:“你若真放不下她,把她留下来便是。容家家大业大,多一个姨娘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子夜哭笑不得。
她原以为自己掉的泪已经够蠢了,这女人怎还说出比她更蠢百倍的话来?
一时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子夜还是容玉,戳了戳萧凰的额头,笑道:“萧姐姐,你这孩子……”
萧凰仰望着她,眼神不觉间变了味儿。
初时的局促感淡去了,此刻的少女和长辈融而为一,竟对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蛊惑味。
她忽然想……想报复她的慈爱,想作践她的尊贵。
想极了……玷污她,亵渎她。
萧凰猛一下拈住“师娘”的下巴,又凶又软地吻了上去。
一个肆行无忌的吻,三分是酸的,三分是甜的,三分是烈的……
“你——”子夜被她顶撞得筋骨一软,但她比鲁莽的徒儿更擅长拿捏彼此的□□。她撑起差点被她扑翻的腰身,松开她的朱唇,一记居高临下的耳光甩了过去。
“啪!”痒丝丝的刺痛令萧凰浑身一颤。她茫然:“子夜——”
“萧凰。”子夜拂正襟裙,话声如上一世般严中有慈,但气息喘的甚是勾人,“你淫亵尊上,秽辱师门,该当何罪?”
“我……”萧凰才懂了她的玩法,也就百依百顺地演下去,“是弟子该死,尽凭师娘处置。”
“处置?”子夜的声音越是寡淡,就越是别有风韵:“我要罚你,你有几条命来领?”
话音才落,耳边的桃铃响了一响。
二人都转头望过去,只见半敞的房门外立着一道鬼影,几缕彼岸花丝勾落在门槛下。
子夜和萧凰从床边站起,走到魔罗鬼王面前。
“鬼王大人,你来接她了?”子夜问候道。
魔罗见她一身上辈子的素衣青裳,姿容也和容玉八九分相仿,她似乎意料到了什么,斗篷垂下去,掩却杏眼里的微光:“我只是,来见她最后一面。”
第173章 眷属(四)
子夜轻声一叹。很难想见壮志凌云的鬼道至尊,面对求而不得的爱人竟会如此卑贱。
一丁点的风声鹤唳,都能令她怕的缩回手去。
……不敢接近,不敢企及。
子夜心想,幸好她提早窥见了花不二那件合欢襟。
“大人,你比我更懂她的。”她鼓动她道,“花不二平日里随性不羁,可她一旦认定一个人,便决不会移心。”
“是。”鬼王还是很犹豫,“可那个人不会是我。”
“是或不是,你问问不就知道啦?”萧凰也笑道。
魔罗的心绪缠在一块儿,剪不断,理不清。
纵然,她对那个疯子爱极了,也想极了,可她又懂极了,九九八十一重无间是怎样一种执念。
她更是怕极了,假如她真向她问起那个唯一,她回答的仍是“夫人”而不是“蛮蛮”,她又该……她又该怎么……
魔罗越想越慌。
与其听到不想要的答案,莫不如永远不问。
她摇了摇头,敛身欲退:“罢了,我……”
“大人。”子夜握住她的手腕,“你不敢问,我们帮你问问好了。”
花不二回到折梅轩时,夜萧二人正在院子里等着她,手里还提了三只孔明灯。
“刚好,你回来了。”子夜把灯捧在手里,萧凰则用蜡烛点了灯芯,焰火描红了三人的眉眼。
“这几只天灯,原是二十年前剩在府库里的,放那儿也是占地方,倒不如我们放了它,每个人许个愿罢。”子夜塞一只给花不二。
“许愿?”花不二一怔神,后头的话没说出来,只在心坎里回响:“我要……许个什么愿?”
“那,我先来。”子夜托起天灯,许道:“愿花花和凰儿,如鹡鸰往来,如棠棣长青。”
说罢,便将那灯火悠悠地送飞了。
她措辞很是含晦,但花不二随她前世饱读诗书,自然明了这“鹡鸰棠棣”是何寓意。她捏了捏天灯的纸壁,没有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