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察觉到体内的异样,兀然惊醒,低头看到鬼火正逼近萧凰,竟抬手攥住了胸前的锋刃,不顾掌心里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硬生生将那鬼火按了回去。
“你……不要……”萧凰按住她胸口的重创,话声已是哽咽。
大不了,就陪她死在这里好了。
子夜耗尽最后一丝气息,从袖里抖出一只金蝉符,按在萧凰右臂的伤口上。末了,才有气无力吐出一句:“快走……”
话音刚落,便听“波”一声急响,鬼火从子夜身后拔出,被那女鬼迎空一震,碎成了无尽齑粉!
锋刃离身,子夜终于不省人事,重重瘫倒在萧凰怀里。
与此同时,那女鬼一声惊天彻地的悲啸,周身燃着鬼火,奋然闯入红丝网中。尖厉的鬼啸伴着桃铃不断的炸裂声,震得忘川之上风悲浪涌,几乎要将耳膜刺破。
萧凰捱过热毒,终于榨出所剩无几的余力,紧抱着子夜遁入潭水,奋力游向石岸下那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游着游着,子夜手中的金蝉符顺水漂走,符上涌出无数的血与墨,凝成一个一模一样的萧凰,好似听了指令一般,飞快往水面游去。
“这……”此刻萧凰亲眼见着金蝉符化为人形,不由惊异难当,“这不是昨日所见的黄符么?”
不等回过神,便看见一道鬼火从水面直插进来,在浪里乱劈乱刺。想来那红衣女鬼仍不死心,定要取她性命才罢休!
“嗤——”那纸符做的假人身子一震,已被鬼火刺穿胸膛,随即不再挣扎,被拖上水面去。
又听那女鬼厉声尖叫,紧接着大片鲜血伴着残肢洒落下来,触目所见,当真可怖至极。
当下性命攸关,容不得片刻多想,萧凰抱紧怀中的少女,奋力扑向那朵彼岸花,伸出右手,探将过去……
第16章 燕燕(一)
朱府,「燕燕」。
时近三更,雨势渐停。
从萧凰跳下古井,已然过去了两个时辰,却迟迟不见人浮上来。
常人水下屏息,顶多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可能忍到两个多时辰?
除非,“他”已经……
温苓呆站在井口旁,仿佛守了千万年之久,可怎么也看不穿那深寒漆黑的井水。
……萧哥哥,你究竟去了哪里?
“想必这井底别有洞天,萧官人已从别处离开。”聂夫人见温苓神色恍惚,淡淡劝道:“温姑娘,天晚风急,不如先回房歇息,从长计议。”
其实聂夫人心底又何尝不急?二公子被厉鬼缠身,那些和尚道士个个不敢沾手,却冒出一个无名无姓的神秘人揭下了金榜。聂夫人爱子如命,总是放心不下,只盼着萧凰能追查到那神秘人的行踪。万万想不到萧凰下了古井,只一晃儿工夫,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苍天啊,你真要亡我朱家吗?
想及此处,聂夫人一时间心闷头晕,喘不过气来。只轻咳了两声,佯装镇定。
秋红忙递上盛药的瓷瓶:“夫人,要不……”
聂夫人摆了摆手:“福哥儿,你带人守在这里,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内苑找我。”朝秋红一点头,示意她驱车回苑。
福哥儿应了声“是”,留下三五个小厮守在院里。其余众人默默收拾器用,跟随车马离去。
只有温苓仍守在井口,迟迟不肯动身。
“姑娘,你身子弱,别熬坏了。”几个丫鬟和老妈子又是拉又是劝。
“不会的……他马上就回来了……”温苓挣扎着不愿离开,可眼下心力交瘁,又怎耐得过众人的生拉硬扯?遂被这群丫鬟老妈子拽出了院子。
“萧哥哥,你答应过我的……”温苓看着院门渐远,井里依然毫无动静,最后一丝希望化为泡影,泪水不禁直涌上眼眶。
模糊间,看到那门额上那一副写着“燕燕”的题字,早已被大雨浸透,无力剥落下来,没入满地泥浆。
萧哥哥,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与你说啊……
业城北,一方富丽楼宇。楼前是一大片池塘水榭,遍布亭台雕栏,尽是汉白玉所砌。
这楼阁看似精美,四处却空无一人,连灯也不燃一盏。唯有草丛里咿呀蛩鸣,满塘的枯荷招展,说不出的凄惶。
“呼……”
幽深的池塘下,忽然炸出大片红光,极快地冲上水面,又迅速烟消云散。
“哗啦——”
一团黑影冲破水花,浮出水面,正是萧凰抱着重伤昏死的子夜。
萧凰感到水温微暖,拂过脸庞的风也不再腥冷,心知终于回到了阳间,难得吁了一口气。
张望四周,只见所处之地并不是朱家的水井,而是荒无一人的池塘水榭,心下甚是疑惑:“这又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