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炸弹引爆的地点较为偏僻,甚至,有些媒体认为爆炸其实是在调虎离山,因为有传闻说greed组织的绝大部分人趁爆炸吸引了警方注意力逃走,这桩案件的结果倒是好的:黎家千金获救,只不过她因为爆炸被建筑物掩埋,双腿失去知觉,最终落得了终身残疾。
有人说已经不错啦,起码没有被撕票啊,黎家也没有损失几千万保释金,案件中几乎无人伤亡。所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二十二岁的唐今雨不这么觉得。
她站在动车车厢的连接处,看着车窗外阴雨连连。
动车从B市开往A市,唐今雨捏紧背包肩带,她全身上下就背着一个包,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在这种雨天总能想到九年前的那个夏日夜晚。
唐今雨闭上眼睛,她耳旁仿佛还能听见“轰”的一声炸裂,世界好像就要分崩离析。
什么人都无法依靠,什么事情也没必要再去考虑。
十三岁的唐今雨那天刚得知,抚养了她十三年的阿妈去世了。
她躺在干草堆里,听着上方栏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忽然觉得一切很荒唐,太荒唐了。明明是为了赚到治疗阿妈的医药费才接下了这份令人唾弃的工作,然而阿妈却走了。她却因为这份该死的工作,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也许这就是报应。
“唐今雨,你在哭吗?”
唐今雨没有应声,她只是看着上方那小小的栏窗,幻想自己成了一只小鸟,飞出去,飞回家,去见阿妈。
她听见角落里细细簌簌的声音,感觉到那人靠近自己,白皙小手伸出来,擦了擦她的脸颊,然后她也躺下来,和唐今雨并列躺在一起。
温暖,令人安心。
“一个人会哭,会难过。两个人的话就不会了。”
女孩这么说。这话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唐今雨那时满脑子想着不能暴露,所以她甘愿被揍得满口是血,然后跟垃圾似的被扔进了这里,也算是警告女孩:不要轻举妄动。
“看住她,还有,让她说出那个密码。这些都做到了,我就能给你你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那人拍拍唐今雨的肩,当天晚上她就像这样被扔了进来。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强装镇定,但她仍在发抖,她一步一步靠近暂时站不起来的唐今雨,对她伸出手,就算再害怕,女孩也努力扯了扯嘴角说:“不……不要害怕,你叫什么?你、你可以叫我小白。”
小白。
唐今雨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点点头,把嘴里的血吐出去,然后说:
“唐今雨。”
她说了一个假名字。
其实她无所谓名字这种东西,她本来就是被阿妈捡到的孤儿,阿妈愿意叫她什么她都会应,出门在外也是,反正她没有一个正经的身份,名字也就没了意义。
小白眯起眼睛,她讲话总是有点奇怪,像是个可可爱爱的机器人:
“……明白。唐今雨,我记住了。”
“唐今雨,你不要怕,不怕,不怕。”
说这话的小白连声音都还在抖。
但是唐今雨却没有笑她,她只是愣愣看着这个女孩,看着她干掉的泪痕,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白色连衣裙,眼角红得厉害。
她想,这个女孩不应该在这里的。
她也不该违背良心去做这种事。
但是,不这样做的话,十三岁的自己根本凑不齐医药费。
唐今雨闭上眼睛,她忍住了泪水,然后抓住小白的手说:“嗯,会没事的。”
在半夜,小白因为不安而做噩梦,悄悄哭泣的时候,唐今雨就挪到她身边,分出一个肩膀说:
“一个人会哭,会难过。两个人的话就不会了。”
所以,你可以离我再近一点,也可以在我怀里大哭一通。
我会保护你。
她这么说,小白就扑进她怀里,呜咽着哭起来。
这半个月的每一个夜晚,几乎都是如此度过的。
但是唐今雨根本不知道如何套话,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不想去蒙骗小白。绑匪来恐吓她的时候,小白总是一言不发,有时候她会默默攥住唐今雨的手,好用力,但她绝不会在绑匪面前哭。
绑匪不在的时候,小白就会和她坐在一起,她给她讲故事,唐今雨就认真听。她不问唐今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正如同唐今雨也不问。但唐今雨不问是因为她知道小白的身份,她是黎家千金,身价千万,现在外头全是有关她的新闻。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旧城区长大,一无所有的脏东西,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生了重病,自己却在做这样一件如此对不起她养育之恩的事。
回到那一天的深夜,唐今雨被极度的悲伤和自责夹击,然而小白却还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