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惜此人,她是头一次见,看这情形,应该是与秋辞梦交好,容貌平淡如水,但配上她颤抖的哭腔和泛红的眼眶,倒是惹人怜爱得很。
风月阁,京城最大的脂粉楼,宣三娘、秋辞梦,亦或者是其余人,她江风落算是彻彻底底地看清了。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揣着那般的心思随宇文通海参加这诗词大会。
京城中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皇城掉下一块瓦片都能砸到无数大官,区区一个无门无派的举人在这里如同蝼蚁。
直到江风落被宣三娘请出了东宛,躺在客栈包间内的床上,江风落还在懊悔今夜之事。
读了数十载圣人书,却并非会成为圣人。
江风落有私心,她想在主考官孔大人面前露脸留个好印象,希望以后能被他多多提拔。
天底下的学子,有几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想做官,他们想,但不敢说,变成法子糊弄上一层高雅。
就正如风月阁在京城文人之间的火热,雅人会因为清高而坚定立场、不同流合污,但绝对不会因为清高而拒绝送上门来的雅致。
同时,江风落的抱负又很纯粹,她只想留在京城当个芝麻小官,能吃一口朝堂的俸禄,顺便打探哥哥的消息。
“风落哥哥,我给你熬了姜汤,趁热喝了也好去去江水里的寒气。”
紧闭的大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赵雪茶的声音,江风落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下床打开了房门。
“今夜之事,我已有所耳闻,风落哥哥——”
赵雪茶端着正热气腾腾的姜汤,颔首低眉地站在门前,语气中满含犹豫。
江峰风落接过姜汤,朝赵雪茶道了声谢,欲将大门关上之时,赵雪茶出言制止了她。
“风落哥哥,你且等等,我知你不想再谈论此事,我只想问问秋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赵雪茶面色和善,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风落,从衣袖中拿出一支铃兰花流苏发簪,在江风落的眼前晃了晃。
江风落目露狐疑,“这、这支发簪怎么在你那儿?”
赵雪茶笑嘻嘻地答到:“从你身上掉下来,我捡到的,这就是秋姑娘送你的吗?”
“啊,是、是的。”
江风落咳咳几声,将这支铃兰花流苏发簪从赵雪茶的手中拿回,神情不自在地回绝了赵雪茶的探望。
赵雪茶站在门外思索了一刻,抬头仰望天空中的那轮明月,不禁叹息:差之毫厘,失之悠然,秋辞梦,这回我赵雪茶可帮不了你。
风月阁,东宛主院。
韶惜拼命地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哭哭啼啼地给秋辞梦擦拭额头。
今夜所幸有札香寒顶了上去,撑住了场面,宣三娘对外说是秋辞梦偶染风寒,卧病在床,把她逃跑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现在阁中姐妹们唯有她和札香寒知道此事。
宣三娘吩咐了下人,未经她允许不得给秋辞梦找郎中,秋辞梦病得厉害,本是不识水性的人,溺了水,一下子就高烧不退。
“韶惜。”
床上的秋辞梦喃喃细语,韶惜给秋辞梦换帕子时,听了好几次才听明白,秋辞梦是在喊她的名字。
韶惜握住秋辞梦的手掌心,抹去脸上的眼泪,温柔地应道:“秋姐姐,我在。”
“韶惜,韶惜,韶——”
秋辞梦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裹着厚重的棉被,下床推开了窗户,外面依旧大雪纷飞,她心中酸涩难忍。
忽得想起,今年是太初二十六年,年一过,便是太初二十七年。
或许,韶惜也有三岁了。
第67章 辞归去
“妈妈,不知您老可记得,我呀,是和韶惜一同进的风雨阁。”
与秋辞梦所住的东苑遥遥相对的西苑主院内,札香寒正跪在宣三娘面前,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玉珠,鼻尖微微泛红。
沙哑的声音,字字泣血。
“妈妈,我打心里敬你为妈妈,韶惜她那么胆小的人,瞧见蚊虫都能被吓得脸色苍白,她也是您一年年看着长大的。”
札香寒跪着向前爬了几步,猛地将头磕在石青板上,飘扬的雪花落在她秀丽的发间。
宣三娘单手撑着一把精美的纸伞,伞面赫然绣着一副碧荷红锦鲤戏水图,札香寒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将姿态压得更低些。
“妈妈,您就告诉我韶惜到底去哪儿吧!我知道有人替她赎了身,念我在阁中唯您马首是瞻多年,妈妈——”
“风月阁的规矩,不能破。”
宣三娘背对着札香寒,捏紧手中的伞柄,语气冰冷,“韶惜现在过得很好,我知你与她之间的情谊,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你明白的。”
风月阁若是有姑娘被贵客赎了身,这位贵客的身份对内对外必须守口如瓶,除了老鸨和卖家以及被赎身的姑娘外,不会再有一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