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锦衣连话都不和我多说了,就算我还活着,她也不会要我陪她出游了吧……高睦担心这些遗憾的情绪勾出自己贪生怕死的念头,强行收拢了思绪。
她将记忆刻意导向了灰暗的区域,只允许自己回忆越国公府里的明枪暗箭,回忆父亲的无情,回忆母亲的冷漠,回忆在认识锦衣之前孤寂的人生,以便让自己坦然地等待死亡。可是,当断头饭上桌时,她却猝然发现,她吃进嘴中的,都是锦衣喜欢的菜品。仿佛她的身体,都在无声地传达留恋。
留恋归留恋,在鸩酒进门时,高睦还是第一时间端起了酒杯。
喝完这一杯酒,我就再也不欠母亲了。
高睦不知道自己是为了稳住勇气,还是仍对求而不得的母爱心存不甘,在握紧酒杯后,她感到了一种解脱之意。
“高睦,你手中这杯毒酒,饮之立死,没有解药。一旦喝下去,就是人死不能复生。妇人出嫁从夫,王氏受高松寿牵连,身陷死牢,是她的命。你身为帝婿,蒙受锦衣的福泽,得以免受高松寿的牵连,保全性命,也是你的命。你想清楚,现在放下这杯毒酒,回舞阳公主府去,安生与锦衣过日子,还来得及。朕可以当你今日不曾求替母死。”
听到皇帝的声音,高睦才发现,不知何时,皇帝亲自出现在了门口。
“谢皇上抬爱。臣心意已决,只求皇上,在臣死之后,一定给王氏一个活命的机会。”
自从高睦做好了以命换命的最坏计划后,她就研究过从前那些子代父死的案例。曾经有人求代父死,却在前往刑场的过程中后悔了,皇帝认为此人沽名钓誉,将他们父子二人的脑袋都砍了。
高睦曾经面对过皇帝的试探,她不知道皇帝这一回,是真心想挽留“女婿”的生命,还是另一场试探。她唯一肯定的是,自己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是以,她下跪行礼时,连酒杯都没有放下来,不肯让皇帝误解出丝毫犹豫。
“锦衣,你听清楚了吗?不是父皇想要高睦的命,是高睦想要父皇成全他的孝心。”皇帝扭头说道。
高睦行礼之后,就打算起身饮药,“锦衣”二字,让她动作一顿。
锦衣也入宫了?!
高睦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门外两侧的情景,皇帝招手后,两个健硕的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舞阳公主的胳膊,来到了皇帝身侧,高睦才得见舞阳公主的身影。
“高睦愿替母死,是天下至孝,父皇也不好不成全。你身为人妻,也该成全他的美德。来和高睦告个别吧。”
舞阳公主右手边的宫女,原本捂紧了舞阳公主的嘴唇,在皇帝发话后,宫女才收回了手掌。高睦看清这个情景后,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健硕的宫女,不是搀扶着舞阳公主,而是限制着她的自由。
“高睦,你别喝毒酒!你母亲的事,我帮你慢慢找父皇求情!”舞阳公主一获得唇舌自由,就急切地嘶吼了一声,她还试图挣脱两侧的宫女,想要冲进房中,打翻高睦手中的毒酒。
皇帝看出了舞阳公主的意图,对宫女吩咐道:“抓紧公主!不许让她碰到毒酒!”
两个健硕的宫女担心伤到舞阳公主,双手原本都有些松动了,听到皇帝的命令后,又连忙添了力气。周围的其他宫女,也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生怕舞阳公主被毒酒波及。皇上都说了,那是一喝立死的毒酒,要是让公主闯进去沾上一星半点,大家都不用活了。
锦衣生我的气,这几天和我连见面都很少,见我赴死,竟然还会如此急切吗?高睦说不清心中是惊讶,还是惊喜。
在看到舞阳公主之前,高睦本已举起了酒杯。舞阳公主的出现,已经让高睦饮酒的动作中断了半响。高睦担心皇帝把她这份中断解读为沽名钓誉,也担心被舞阳公主碰到毒酒,所以,尽管她完全不想让舞阳公主看到她饮药的场面,还是立马将毒酒送到了嘴边。
高睦唯一能为舞阳公主做的,只是在仰头之前,简短地留下了一句:“请公主,不要为高睦过于伤心。”
语罢,毒酒入喉,一饮而尽。
“不——!”
皇帝见高睦在喝毒酒,本来派人捂住了舞阳公主的双眼,还命人关紧房门。舞阳公主却像发疯了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七八个宫女的齐齐阻拦。
几个正在关门的太监,不敢触碰舞阳公主的玉体,纷纷加快了关门速度,以求将舞阳公主阻在门外。被舞阳公主甩在身后的宫女,也争先恐后地上前帮忙,很快再度拽紧了舞阳公主的胳膊。
自从皇帝逼迫舞阳公主背诵女诫后,舞阳公主在高睦的启发下,学会了阳奉阴违的模式,在皇帝面前摆足了淑静守礼的姿态。这一刻,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大打出手,生生从宫女太监的层层阻拦中闯出了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