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或者觉得我是否想要挟恩图报,我也觉得正常,毕竟我是陛下的妻子,也是太子的娘亲,与你的身份对立多年,实在不像是能够主动相帮的人。”
顾长思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明白,一时间险些没接住话:“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但皇宫的确是个讲究利益往来的地方,昨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恩与仇、爱与恨,勾勾缠缠,分辨不清,你下意识觉得不对都很正常。”靖宓善解人意地解释,“所以我主动告诉你,不是,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若要真的刨根问底想知道原因,你就当是……我在感谢你母亲。”
顾长思猛地抬头:“我母亲?”
顾令仪和靖宓?她们之间还有一些过往?顾长思从未听顾令仪讲起过。
靖宓想了想:“其实不是什么大事,顾大人是个善良的人,在她作为太子妃时,温和仁善,又气质清雅,满宫女眷都喜欢找她说说话,我是嫁给陛下那日,才第一次见到顾大人。”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当时嫁给陛下时,彼此都挺不情愿的,陛下觉得我出身不高,不似朝中高门显贵那般自带人脉,对他裨益不多,而我呢,当时刚从南疆来到长安,觉得自己本该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地一生,却没想到要被囚禁在这里,作为一只笼中鸟。”
靖宓面上浮现出追忆一样的色彩:“我逃婚了,当时花轿都抬进了晏清门,都已经进到宫里可我还是逃了,还是三皇子的陛下带着金吾卫找到我时,正迎面撞上要去观礼的太子妃殿下,也就是顾大人。”
“我当时很害怕,是顾大人保护了我,她清婉地跟陛下说与我谈谈,当时陛下也很给顾大人这位嫂嫂面子,由得我们俩去了。”
顾长思不由得追问道:“……后来呢?母亲她劝你成婚?”
“她不是劝我成婚,她是在劝我……”靖宓顿了顿,“因为我与她哭,我说我喜欢自由,我不喜欢这里,不想当什么皇子的王妃,我想回南疆去,这里太束缚我。她没有打断我,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听我哭。”
“末了,她才给我擦干净眼泪,说她明白我,与我一样,她也是嫁进了宫里,没有了自己原来的身份,”靖宓叹道,“我就问她,你不想跑吗?她说,为什么要跑呢?作为顾大人她可以做的事情,难道作为太子妃她就做不了了吗?人为什么要被一个身份框住自己的行为呢?在作为太子妃、皇子后妃、甚至是皇后、太后之前,我先是我自己。”
我先是我自己。
好像母亲能够说出来的话,顾长思不禁笑出来,而一抬眼,靖宓也露出了一样的会心一笑。
“长思,你的母亲是一位很伟大的女性,她开创了许多这个世间、这个王朝的不可能,我甚至敢说,没有她,很多事情,你的父亲可能也不会走得那般坚定。”靖宓正色道,“所以,我把药蛊给了你,就当是为这一番话,我能够略略报偿一二,也当是为了她那份风骨能够延续下去,我不愿意看明珠蒙尘。”
顾长思站起身,坦诚道:“多谢皇后娘娘,臣这下全都明白了。”
靖宓微微笑着瞧他。
顾长思略略迟疑:“那……多谢婶娘。”
“去吧。”靖宓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好孩子,去吧,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的。”
*
昭兴十七年腊月末,除夕夜前夕,缠绵病榻的宋启迎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精神,破天荒地要亲临朝会。
宋晖作为监国皇太子已经主持朝会几个月了,众所周知的是宋启迎在邵翊案后元气大伤,病得起身都有些困难,因此这一日突然宣布要亲临,诸位臣工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新鲜。
宋晖差人把消息递到玄门的时候霍长庭正给顾长思做烧烤。
小王爷心头大石放下,终于恢复了些往日轻快的少年气,最明显的便是有事没事黏在霍长庭身边,原本霍长庭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直到他发现自己与师父议事,本来安安生生窝在书房的小王爷不知何时就在外面等着他,还美其名曰路过。
当然,嘴硬撒谎的后果就是被霍长庭以师兄的身份严加管教了,管教内容暂且不提,左右是能消停些。
烤鸡滋滋冒油,顾长思两只眼睛都快掉进鸡翅膀里了,闻言也只是摆了摆手:“知道了。”
霍长庭好笑地觑他一眼:“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没告诉他真话,遗诏现在也是个谜,至于其他的,他说对不起我就要说没关系?那不光是对我不公平,对那么多死去的人都不公平……哎呀,你翻个面,烤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