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这件事,放弃了那么多,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身份,苦学东海仙药秘术,又在宋启迎手底下委曲求全,步步算计、处处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什么都不剩下。
凭什么看着他团圆美满……
凭什么!!
淮安王一党,难道不应该一起死吗?!
他目光中凶色毕现,霍尘警觉不对,脱口而出:“阿淮,后退——!!!”
来不及了。
蓦地,一道血色从邵翊口中喷出,顾长思下意识抬手去挡,一缕血线顺着他的小臂缓缓流下,还没等他放下看上一眼,一道刺痛迅速在右臂炸开,逼得他痛呼出声,捂着胳膊就弯下腰去。
“阿淮!!!”
变故猝不及防,霍尘几乎是一把把人搂紧了怀里,邵翊尖锐的笑声刺破云霄,吵嚷声轰然炸开。
“什么东西?!”
“邵翊你找死!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顾长思一手死死捂着手臂,明明环境那般吵闹,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只能觉得自己重重地倒在了霍尘怀里,背后是他颤抖的呼唤。
“阿淮,怎么了阿淮,你别吓我!”
顾长思已无力回答。
痛苦的感受充盈了他每一个器官,明明刚开始只是小臂的抽痛,却如同天女散花般迅速游走到四肢百骸,痛得他冷汗津津,连呼吸都会痛得发抖,邵翊噩梦般的声音就回旋在他耳边。
“我要你陪葬顾长思。”
“我要你陪葬!!!”
“让开!”秋长若当机立断抽出三枚银针,甩手封入顾长思的心脉,霍尘一把抱起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里。
“回玄门,立刻回玄门!”
第123章 红尘
“长思——”
“阿淮——!”
“王爷——!!”
颠簸的马车上,顾长思猛地呛出一口血,顺着下颌流过苍白的脖颈,又被霍尘用手帕颤抖地擦去。
好多人都在哭。
围着他哭。
他躺在霍尘的怀里,神思昏昏沉沉,时睡时醒,醒来便是无尽的痛苦折磨,他艰难地喘喝着,用尽全力勾了勾手指,就碰上冰冷得吓人的霍尘的手,随即又被他反手紧紧握住。
“阿淮,”霍尘吻了吻他的指骨,“能说出话吗?”
顾长思摇了摇头,用气音问:“我……怎……”
“蛊毒。”霍尘的声音还算镇定,可冰凉的手指还有微颤的指尖显示出他心底慌张得要命,“疼就休息会儿,不说话,我在这儿,小若也在,会有办法的,你别怕。”
有办法……有什么办法?!秋长若攥紧他的右手手腕,袖口被剪开,蜿蜒的赤色长线已经到了右侧前胸。
南疆的线蛊,是剧毒之蛊的一种,施蛊者只需要将蛊毒泼洒在被施蛊者的身上,线蛊就会顺着皮肤钻入血液,蔓延出含有剧毒的丝丝缕缕的赤色长线。
只要到左前胸。
中蛊者必死无疑。
秋长若的呼吸从来就没有那么乱过,下针又快又狠,试图封住气息流动以延缓线蛊蔓延,那条赤色的线却如同有了生命,在他的身体上盘旋游走。
世人皆知邵翊在东海流亡,谁能想到他还学了一手南疆蛊毒——哥舒骨誓当时的浮生蛊、还有渭阳城中那几个被蛊毒炸碎了身体的车夫,怕都是来自于他的手笔。
他到底还是戒备的、警惕的,于是在出发之前将线蛊藏在身上,真的有万一,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顾长思一起死,他日九泉之下相见,再论今生功过。
可顾长思没有想的那么远。
疼痛席卷了他的神经,他其实不大能够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邵翊意欲何为,唯独在灵台清明中划过的一句话是——
他会死吗?
顾长思不知道,只是感觉霍尘抱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抖,什么东西砸下来,一颗两颗,和秋长若洒在他右手手腕的好像,只是这次砸进了他的颈窝,灼烫又悲凉。
“别哭了……”他动动手指,摩擦着霍尘的指骨,“我的使命……至今为止,都圆满完成了。”
“此生至此,无憾了。”
“你不许胡说!”秋长若吼他,声音都在发抖,“不会至此的,长思,你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顾长思扯了扯嘴角,挨过一阵痛去,勉强笑道:“医者,也会自欺欺人么。”
岳玄林垂眸久久地看着他,半晌,一滴浑浊的泪珠从眼眶掉落下来。
“长思,此生犹长,不许说傻话。”
他的徒弟们,围绕着虚弱的顾长思哭得撕心裂肺,苑长记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哭得发出声音来,封长念的前襟已经湿得没法看,更不用说霍尘——他抱着顾长思,无知无觉地哭泣,不自主地吻着他的发顶,求那点余温不要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