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打算什么时候跟陛下讲清楚霍……”顾长思顿了顿,“讲清楚师兄归来之事。”
岳玄林摇了摇头:“再看看吧,长庭的身份牵扯甚广,梁执生、狼族、还有一些其他事,都不好说,我之前已经跟陛下讲明,说长庭失忆之事不可焦急,他同意了。”
他四两拨千斤地把当时他是如何跪秉此事,让皇帝不要过分为难霍尘的事情掩了过去,岳玄林是这样,他不是个多么平易近人的老师,小时候教他们读书习武甚至会到了一种近乎严苛的地步,但这五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他不心疼的。
父爱如山,岳玄林没做过父亲,却将所有父亲的爱都给了他们五个人。
“对了长庭,吃过晚饭,你先别去长若那儿,先来我这一趟。”岳玄林递给霍尘一个眼神,“当年匆匆走了,很多东西都是我给你保管的,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该物归原主了。”
“那一会儿你跟我来一趟。”苑长记点了点顾长思的手背,“之前大师兄的事儿挡着,我不敢打扰你,现在……”
顾长思偏偏头,看见他那表情就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千雀姑娘?”
苑长记点头如小鸡啄米。
*
酒足饭饱,几人三三两两散了,霍尘跟着岳玄林回了书房,时过境迁,五年之后,他还能坐到昔日的位置上再度与师父面谈,感慨之余除了幸运以外没有别的想法。
幸运他活下来了,幸运他回来了。
“坐。”岳玄林抬手斟茶,“明日一早别忘了回霍府,虽然我看霍韬大人早就看出了你的身份,但一直也没敢挑明,无论是不是亲生,你都是霍家公子,于情于理,都该回去看看。”
“是,这个自然,师父你不说我也是明早要去的。”霍尘道,“其实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亲生之别,我姓霍,是师父、霍大人一起给的姓氏,每当我说出这个字,就代表我的感激和孝心永远不会被磨灭。”
“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的,”岳玄林用茶盖刮了刮茶沫,“所以,此去狼族境内,你找到遗诏了吗?”
还是来了。霍尘摇了摇头:“没有,不是因为我想保护阿淮才这么说,真的没有。”
“我知你心思,不会觉得你骗我,遗诏找不到对于长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应该也尽可以放心些。”岳玄林若有所思,“但是现在……局面有些不明朗。”
霍尘问:“怎么说?”
“但从失忆这件事情而言,不同于你,长思的失忆一方面是因为当年他锋芒太利,为了你报仇,自毁性太强,才不得已而为之,但另一方面,是因为陛下。”
“长思当年口口声声说,在收复之战中亲眼见到了陛下的亲笔密信,信上说,陛下秘密下旨,‘北境若请援,拖延三日至’,且不说这封密信到底是不是陛下亲笔所书,直说眼下,长思忘了这件事,尚且与陛下之间针锋相对、勾心斗角至此,若是想起来……”
霍尘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眼下长安局势混乱,之前的种种矛头都在挑拨着宋启迎和顾长思的关系,这还只是当年旧仇尚未增添,一旦顾长思想起来,那么淮安王旧党会不会立刻起势,趁着顾长思这把恨意燎起来之时再添一把火,把人彻底拉入自己阵营。
顾长思会不会造反姑且不谈,但形势逼人,真到了那一步,让顾长思知道皇帝的利剑早早就逼到了喉咙口,他真的还会听得进去昔日淮安王夫妇临终前的嘱托吗?
“前行之路崎岖难行,信仰、道义、权术、国事,每一样都可能会左右人的选择,而每一次的选择背后,都是一场自我煎熬和觉醒,”岳玄林幽幽道,“我不否认长思是个好孩子,但将心比心,在长思入玄门后的十年之中,遗忘的只有这一件刻骨恨意吗?”
“您的意思是……”
“遗诏下落无踪,长思一直对外、包括对我、甚至包括对你说的都是他不知道,他这个不知道,究竟是假的,还是与你一同真的被遗忘了。”
霍尘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顾长思想起来的记忆里甚至包含了遗诏下落的真相,再加上宋启迎咄咄相逼,反未尝不是一条路。
他不仅想起葛云说的,反,是唯一的路。
他攥了攥拳,干涩道:“这就是您在纠结,要不要把忘情蛊给他解掉的原因吗?”
“不。”岳玄林抬起眼,“我刚才就说了,局面现在不明朗。”
“何意?”
“当年忘情蛊是南疆那边的人给我的,与蛊毒一同到的是解药,不然我不可能贸贸然让长思服下,但现在的问题是……”岳玄林叹了口气,“解药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