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你这记忆根本不是什么头脑受到撞击所致,你知不知道有人给你下蛊了?!
——我的确有事……不好与你讲,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愿意说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再卷进来,此行回长安还不知是何等龙潭虎穴,我不愿你为难。
不愿你为难。
好个不愿你为难。
顾长思紧紧地抓着铁栏杆,任由冰冷的触感自掌心蔓延,一路几乎都要冻到五脏六腑深处。
何吕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地道:“怎么样啊定北王殿下,连我都知道,殿下同狼族是血海深仇,我看霍大人对王爷用情至深至纯,想必也是因为如此,才不敢告诉你,他早早和哥舒骨誓勾搭在了一起,情爱算什么东西?比得上父母养育之恩,比得上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吗?!”
“哥舒骨誓也知道啊,他早知道霍尘喜欢你,你也真把人留在身边,他们密谋的时候你撞见过吗?或许也撞见的过吧!可霍尘敢告诉你吗?他不敢,他只能瞒着,他什么都不敢跟你说,他怕你怪他!”
何吕啐了一口:“贪心,谁没有贪心,我也贪,霍尘就不贪吗?!我贪,下场是我完蛋了,我要被处死了,我那些烂账被翻出来了。可霍尘又好到哪里去?!他情也想要,恩也想要,爱也想要,义也想要,最后下场只能是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悲惨!我就等着他遭报应的那一天!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封长念厉声道:“你把嘴闭上!长思!这一切不过是‘霍尘’的事,霍尘没动手,他也在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份,你别气急攻心,遇到狼族的事就冲昏头脑了,一切听听他怎么说啊!?”
不一样。
这不一样。
顾长思呼吸都急促起来,几乎连破金刀都拎不住。
对于一个总是疑心的人来说,信任是最难的事情,比要了命都难,霍尘一步步是如何撬开他的心防,一步步是如何走进他的心底,顾长思现在对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越清晰,就越难过。
岳玄林是他什么人啊?那是他的师父,是他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可他带着霍尘回来见岳玄林时,霍尘想的是什么呢?
霍尘看着自己对岳玄林陪伴尽孝的时候,霍尘想的又是什么呢?
他当真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复仇的手段之一吗?!为了靠近岳玄林、为了接近玄门,难道这其中就没有半分私心吗?!
顾长思越想越怒,越想思绪越激荡,用力地抽了一把栏杆,收回破金刀,用尽最后的力量走出了刑部大牢。
封长念犹在劝阻:“长思!长思!!!”
顾长思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也听不进去了。
他脑海中嗡嗡作响,乱成一片,顾不得还在生病,在门口扯过一匹马,二话不说地疾驰而去。
这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玄门里宁静如死。
秋长若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刚刚做好的药丸,她按照最新的方子制出来的,六分把握,要么破蛊,要么即死,她行医多年,第一次对日日草拟的药方有了忐忑之感。
苑长记无声地站在她身边,出神地想着。
怎么会呢……
霍尘,种种证据指向他就是霍长庭,又怎么会和一家与师父有血海深仇的人扯上关联呢。
明明霍尘笑起来那样温柔,嬉笑怒骂都带着一副风流相,抛却身份不谈,也是个那样好相处的、善心善意的人,怎么会是个背负血海深仇,隐忍了那么多年的人呢。
门外一阵嘈杂,两人纷纷回过神向外看。
顾长思一身玄色大氅,面色不虞,谁说话也不听,直接冲着地牢而去。
糟了!
秋长若和苑长记对视一眼,急忙跟了过去。
玄门地牢不比刑部大牢,只是个关押人的地方,没有那么骇人的刑具,可霍尘被绑在椅子上,却觉得这里比那刑部大牢还要冷上三分,冻得他几乎都不会思考,也不想再思考。
顾长思会知道么?
他会恨自己吗?
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大门被一脚踹开,霍尘没来得及抬头,顾长思一阵风似的就卷到了他面前。
霍尘抬眼,张了张口,就从顾长思面上的表情获得了一切他想问的答案。
顾长思都知道了。
一切,所有的一切。
他费力地扯了扯唇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依旧是无限柔情:“更深露重的,身体还没好,怎么就来了这种阴冷的地方?”
顾长思用那双眼睛无声地质问着他。
“晚上的药吃了吗?苦不苦?”霍尘泪光闪烁,“我之前买了桂花糕,是长安城西老字铺的,就放在我屋里,让祈安给你去拿点儿,压一压,药要吃,你身体不好,别犯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