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肤色本就白,被雨淋的仿佛一尊放置在雨中的瓷器一样,用的力气稍大些仿佛就能把人弄碎。
霍尘低声道:“我带你回去,抱紧我的脖子。”
顾长思依言照做。
霍尘一手举着伞,另一只手使劲儿一托,把人拦腰单手抱了起来,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谁看到,就这样一手撑伞一手抱人,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流光溢彩的临星宫,转头走进了滂沱的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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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衣服!快点儿!”
霍尘把人刚抱回定北王府,顾长思的额头就滚烫地烧了起来,这病来的又急又凶,霍尘唤了他几声都叫不醒,吓得祈安赶紧托人去请秋长若。
定北王府中的姑娘们演完了戏散了,只剩下一片繁华过后的宁静,还带了些潦草的寂寥,顾长思被霍尘放进浴桶里,又一口一口地哺下去一碗姜汤,才把人擦干净了换上干净舒爽的寝衣,抱回被子里。
霍尘身上犹有雨渍,苑长记劝他去换一件,他浑然不知,只是紧紧地攥着顾长思的手,那只手骨感又冰凉,连指尖都带了病重的苍白色。
“长若姐来了。”
苑长记匆匆把人带进来,秋长若显然是梦中惊醒,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赶紧抽出脉枕和金针,拨开其他人坐下。
霍尘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
秋长若眉心微蹙:“霍哥,我这样没有办法诊脉。”
霍尘如梦初醒,轻缓地将顾长思的手放开。
却不料他手刚刚离开顾长思的掌心,本就睡不安生的顾长思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秋长若刚想伸手去摸他的眼皮,就听他浑浑噩噩地说起了胡话。
“哥……哥……!”他语气无助极了,“别走,别走!你回头、回头看看我。”
他那声音太过悲怆,听得在场的人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秋长若当机立断,抓过霍尘的手再度塞回了他的手心。
那样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一颗滚烫的泪珠在顾长思眼角慢慢凝聚成型,顺着眼尾滴落下来。
“你别离开我……我不想、不想再一个人了。”顾长思紧紧抓着他,手指都陷进他的皮肉里,“爹走了,娘也走了,若是连你也走了,我又该……又该何以为继啊?”
“我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我又该在坚持些什么?”
霍尘俯下.身,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微凉的脸颊贴住他滚烫的额头,让自己滚落的泪不要留在他的面上。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阿淮。”霍尘郑重地承诺,“梦都是反的,醒过来,我就在你身边。”
顾长思梦中含糊地哽咽了一声,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什么,任由霍尘托着自己的手腕递给秋长若。
“秋大人,劳你辛苦。”
秋长若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霍哥……如果你当年……”
霍尘抬起猩红的眼看向她,依旧把顾长思揽得紧紧的。
秋长若摇了摇头:“先诊脉吧,我还带了药来,祈安,一会儿赶紧去煎药,长思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不能真让他旧伤复发瘸了腿。”
第79章 宋晞
顾长思昏睡中梦得浑浑噩噩。
梦里一时是他还被母亲抱在怀中,长庆宫头顶的天是一片澄澈的蔚蓝色,四四方方的,他从顾令仪的怀中望出去看不到另一侧的宫宇,门吱呀一声,魏文帝宋治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起来,太子妃刚出月,还得细心调养着。”宋治的声音宽厚、低沉,带着说不出的威严,却有着慈祥的尾音,“这孩子生的真好,皮肤雪白的,可惜不是个女儿,要不怎么也是个倾城佳人。”
“宗人府拟了几个字,朕觉得都不好,孙辈取名从日,日者,天之明。朕想到有个字极好。”宋治拉过顾长思尚且娇嫩的手臂,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给顾令仪看,“晞。天刚明,曙光欲成,一日初始。我希望我们小晞能够成为大魏一缕曙光,照彻天地,开万世太平。”
顾令仪抱着他行礼:“宋晞多谢皇祖父赐名。”
他出生在寒冷的冬日,在一年将尾的腊月十九,可名字却饱含希望和黎明,他的名字得于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魏文帝话音将落,有喜鹊便从枝头翩然飞起,直直飞到红墙的另一侧。
转瞬即逝,喜鹊娇俏的尾音还未消散,梦境陡然变化。
他跪在明堂之上,宋启连和顾令仪跪在他的前方,宋启迎身穿龙袍,手握尚方宝剑,目光阴阴沉沉地压在他们的肩头。
“钦天监今日来禀,说小晞的生辰八字这个字与昭兴年犯冲,为了国祚安稳,有劳皇兄想个办法。”宋启迎的声音比魏文帝更带了一丝威慑和恐吓,“国家大事为先,就算皇兄一番慈父心肠,也先请牢记肩膀上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