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壶再度冲了上去。
她武功好得出奇,起码大大超乎了顾长思的想象,他本以为这位公主殿下流亡于敌国,无力返乡,那么过得也不会怎么好,拮据一点、难过一点很正常,可这仿佛土匪一样的杀招实在令人惊讶。
她就好像是那头离群索居的狼,为了自保,只能武装起自己本来稚嫩的牙齿和爪牙,在凶恶的环境里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到最后这些手段都变成用来武装自己的盔甲。
她的招式完全没有章法,但透露出一种原始的狠辣和酣畅淋漓,她眼神中都是那种野性的凶狠,像是野兽在捕捉自己的猎物,只待他露出破绽,然后一口咬断它的喉管。
顾长思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明壶两枚长刺凶狠地钉过来,顾长思单手扛住,旋身的瞬间从那神座下面抽出那把早就安置好的破金刀,双刀出鞘,金石之声震得白纱簌簌而动,他不动声色地调转了短刀的握柄方向。
反手执刃,那是顾长思习惯的杀招手势。
明壶敏锐地眯了眯眼:“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顾长思选择直接用攻势回答她这个问题。
长刀自明壶身侧一闪而过,就在她险险避开时,短刀即刻杀到,顾长思不知何时已然离得她极近,她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顾长思左手一提,锋利的刀刃在他握柄的手下寒芒毕现,如一线淋漓的酒液,笔直的、凛然的,在月色下一闪而过。
明壶的长刺往后一捅,与破金刀森然相撞,发出一阵脆鸣,她还未来得及松懈一口气,那神出鬼没的长刀便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腰侧,手腕一翻便削下一片衣摆的布料来。
漆黑的布料散落在半空,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翩然而落,明壶一脚蹬开他,惊魂未定地看了下自己的侧腰。
“我还有话要问公主殿下,可不敢损伤公主玉体,往大了说,给我扣一顶危害两国邦交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顾长思站直了身体,“现在,我可以和公主殿下聊两句了吗?”
“顾淮,你还真的是个疯子。”明壶阴森地笑,“你把杀孽深重的兵器放在神仙的宝座之下,就不怕神明动怒,要你不得善终吗?”
“公主殿下倒是信奉神明,只可惜杀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时候,却想不到自己会不会因为妄造杀孽而被神明降罪。”顾长思反唇相讥,“得了,公主殿下,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神啊鬼啊的,我们还有正事要谈,就别绕弯子了。”
“正事?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正事?”明壶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想问我什么呢?玄门险些被盗的投降书和狼王冠?因为被我靠近而卷入纷争的周祺和裴青?还是十春楼后院的粗使丫头、一家四口的农户、还是大难不死的皇帝老儿……”
“皇帝虽然比你大一辈,但叫皇帝老儿也是有点儿过分大了。”顾长思打断了她,“公主殿下想念罪过书,想数清自己手上的累累人命,我却也不想听,我只问你一句——你刺杀皇帝,除了葛云以外,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此事?”
“定北王,都说你是顾疯子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耿直的一面啊?”明壶冷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我想杀了你还来不及呢,你真的以为会从我嘴里撬出来什么吗?”
“当然不,公主殿下自然不愿意告诉我。”顾长思很淡定地笑,“但是,公主殿下难道就不想问问,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一直、一直、一直回不了故土吗?”
明壶骤然攥紧了长刺:“还不是你们大魏,设下重重关卡,还有你!将北境与狼族之间的关隘卡得死死的,否则我怎么会八年都无法回去,永远被拦在嘉定关外!”
“是啊,八年啊,背井离乡,看不到父王的最后一眼,也看不到故土的熟悉风光,听上去是挺难过的。”顾长思话锋一转,“可这当真是大魏的缘故吗?”
“我方才看公主殿下武功盖世,如果真的想走,你真的走不了吗?”
明壶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事情绝非一朝一夕促成,也非单一一人便能左右乾坤。”顾长思收起刀,“我查到了一些事,有关于公主殿下当年为何会突然离奇失踪,又被哥舒裘匆匆定性为是大魏有人出手刺杀公主,以至于让公主隐姓埋名,不得不在大魏过了这八载春秋。”
“我再问一次,公主殿下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有家回不去吗?”
第61章 公主
明壶至今记得昭兴八年的冬天,狼族境内迎来了百年难遇的严冬。
狼王帐里烧着滚烫的酒,哥舒裘坐在火堆边一言不发,任由那酒香飘了满帐,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他陈旧的疤痕上——他瞎了一只眼,刀疤自眉心劈下一路划过左眼,停在左颧骨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