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他的确并没有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因为赵宥确实是笑了,在与宋珩之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里。
全场真正注意到这两人之间小动作的有三个人。
一个是坐在宋珩之身侧的阮秋水,他干脆眼不见为净,不大想在这个场合给自己添堵。
另一个则是坐在最高位上的承华帝赵殊。
他本只是打算看一眼赵宥,却不曾想在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叛逆儿子身上看到了这样陌生而罕见的柔情。
他看得出来,赵宥那个笑意,是真正出自内心的笑。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顺着赵宥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到了一脸冷漠的阮秋水,和一个面容清冷精致的少年。
在看清那个少年的容貌时他很难得地愣了一瞬。
他是九五至尊皇帝陛下,是九州天下的共主,他什么人物没有见过。
九州各地的世家大族不在话下,即使是远在江湖中不知道哪个神仙角落的一些隐士都曾是他的座上宾,他已经见过太多的人。
能入他眼的很少。
第一眼,这个少年面容精致俊美,气质卓然不群,尤其一双眼睛,清澈地出尘,灵气逼人。
第二眼,他坐在阮秋水身侧,那必是来自满庭芳,而且,眉眼间,竟然有几分像一位故人……
承华帝微微眯了一下眸。
但承华帝就是承华帝,他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在出神了一瞬之后,赵殊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一侧的皇后韩氏始终目光淡淡,也很轻地在宋珩之那个方向浅浅地略过一眼,便收了回来,随后很有目的性地落在了另一处方向。
那似乎是很缱绻温柔的目光,只是的确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另一边的青云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对桌上的山珍海味开始一轮新的攻势,其声势之狼狈看得萧宋头大:“咱能不能不像个饿死鬼?”
青城山掌教姜齐尘也有些挂不住面子,对青云道:“青云,你这个吃法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青城山平日苛待弟子伙食。”
青云放下筷子,努了努嘴道:“平时在山上那可吃不到肉,我这不得把本吃回来。”
“瞧你那点出息。”萧宋摇了摇头。
邻桌,长宁王裴敬桓低声地问左丞相王柏青:“你教的?”
王柏青摇头:“除了他恐怕全九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敢这么大胆的。”
裴敬桓叹气,对一脸百无聊赖的裴修尧道:“阿尧,难怪你平日里欣赏赵宥,看来你们真是物以类聚。”
裴修尧冷不丁被自家父亲这么暗戳戳地吐槽,顿时火气上来了,阴阳怪气道:“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咯。”
长宁王妃孙思乔忙横起柳眉维护自家儿子道:“你怎么胳膊肘老往别家拐?”
长宁王忙正色道歉道:“错了错了。”
王柏青和辛若晴相视一笑,觉得好笑。
说出去别人可能不信,但传闻中威风凛凛的长宁王的确是个妻管严。
王柏青望着那高位上坐着的赵宥,微微敛下了眸色。
国师姜乙笑道:“看来左丞猜到了。”
王柏青微微摇了摇头:“阿宥这孩子,从前就很有自己的主见,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凭心而动,唉,本以为出去了三年会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变本加厉了。”
裴敬桓轻笑道:“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左丞?”
王柏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再度叹息一声。
姜乙微笑地看着几人,笑而不语。
齐王赵朗和昭王赵子昭邻桌而坐。
赵朗举着酒杯,轻叹了一声:“看来你这些年也是对老四痛下杀手啊。”
赵子昭半笑不笑地把话还了回去:“你不也是吗?”
赵朗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赵子昭笑:“怎么,你是后悔当时没能真的把他做掉?”
赵朗也跟着笑了:“是又不是。”
赵子昭幽幽地叹气:“是啊,如果他不是这么出类拔萃就好了。”
“他从前是真的不在乎,可是既然他如今会回来,就说明他打算认真了。”
“是啊。他认真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赵朗眸色深深,幽幽道。
酒过三巡,御膳房烹制的各式各色不重样的精美菜品被端上桌了一轮又一轮,只是比起这些精美的菜色,这宫宴上,似乎还有更加生动的颜色。
赵宥垂着眸,不时地将目光落在宋珩之身上,似是静静地在思忖什么。
此时场上的乐官奏完了最后一首乐曲,准备退场。而那悦耳的筝鸣却没有断了,反而是续上了更加悦耳的舞曲。
觥筹交错间的喧闹声都因这一曲乍然响起的仙乐而暂停,所有人纷纷地向着那舞曲之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