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这会儿很安静很沉默,除了老村长,所有人都张着嘴,震惊地看着外屋门口这年轻人。
莲旦更是双瞳震颤,不敢置信。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小旦刚才被转移了注意力,本来已经不哭了,被他用力抱着,感到不舒服了,小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莲旦回过神来,忙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旦,心疼地松了力气,在嗓子里“哦哦”地低声颠哄着。
但小旦到底是个才两三月大的小婴儿,醒来饿了,屋子里还有这么多脸生的人闹哄哄的,怎么哄都还是哭。
莲旦胳膊瘦得跟门外路边的小树树枝似的,小旦倒是被他养得白白胖胖,他抱着这孩子哄着,不大会儿就累得头上冒汗。
就在这时,一双修长如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有些熟悉的味道随之飘散过来又很快散去,莲旦微微一怔,怀里一空,小旦已经被这双手的主人抱了过去。
莲旦下意识想要把孩子抱回来,但在看清对方低头看着小旦的眼神后,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这年轻男人瞳孔里面的东西让人不敢深看,看久了,就像是坠入了可怕的酷刑炼狱。
而现在,他微微垂着的眼皮,半遮住了那双让人瘆得慌的眼睛,看着怀里哭泣的婴儿。那种仿佛蕴含着这世界一切可怕事物的眼神,竟透出些难以形容的慈爱来。他用薄薄的、干燥的嘴唇,堪称温柔地在孩子额头上碰了碰,微微沙哑的嗓音用一种平静无波但确实是在哄劝的音调,吐出几个字:“小旦乖,不哭。”
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叫出这个名字时,莲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兴许是男人沉静的态度安抚了孩子的心神,也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小旦竟真的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怔怔看着抱着他的男人的脸。
年轻男人还是那样,用平静无波地语调夸赞道:“真是父亲的乖孩子。”
听到这话,莲旦还没来得及反应。
“等一下!”第一个迫不及待出声的是陈老大,他用浑浊的嗓音嚷道:“村长,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您是被他给蒙骗了吧,瀚文都死的透透的了,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他这么一说,别的陈家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说:“这人肯定是骗子,冲我们老陈家的家产来的,村长,您可不能信他。”
陈老大脑子还算清楚,在其他人七嘴八舌抓不到要领时,他质问道:“他说他是陈瀚文,他有什么凭据吗?”
村长语气不大高兴,“我自然不是随便就把人带过来了,他是在今早被山上的圆镜师父亲自带过来的。”
“是灵匀寺的圆镜师父?”陈老大眉头皱紧了问,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村长道:“圆镜师父说,他和众弟子为了这十里八乡的村民祈福避灾,为此还特意去地府走了一遭。”
有人发出震惊的抽气声。
村长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道:“圆镜师父向十殿阎王祈求饶过灾祸中的村民,阎王见他心诚,便同意了。问清了他的来处后,阎王让鬼差带来个鬼魂,告诉圆镜,这是靠山村的陈瀚文,因为阳寿未尽就意外死了,一直徘徊在阎王殿里,无处安置,现在圆镜来了,便让他带回阳间。”
“这是前五六日的事了,圆镜师父把鬼魂带回来后,便给他塑了个纸身,让他附了上去,让他习惯了才带下山,怕你们这些愚昧之人不信,还亲自将他带下山交给我,我特意问过他小时候的事,他都一一作答,无不清楚,错不了,他就是陈瀚文!”
“怎么可能呢?”陈老大睁大了浑浊的眼睛,重复地喃喃着。
就在这时,炕边传出来噗通一声,竟是陈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想要下地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莲旦忙小跑过去扶她起来,陈老太太起身后,坐到炕边,一甩胳膊,把莲旦甩了个趔趄,指着屋子里的人,用尖锐嗓音大骂道:“陈老大你个黑了心的狗娘养的,又想来占我们家这点东西,老娘跟你拼了!”
村长道:“我说,老陈家的,你先别急,你看看这人是谁?”
陈老太太咒骂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她看向了抱着小旦的年轻男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屋子里安静极了,那年轻男子垂着眼皮,只看着怀里的孩子。
看着看着,陈老太太眼睛逐渐睁大,继而张开嘴更加尖锐地哭了起来。
噗通,她又栽倒到地上,竟就在地上爬动起来,一直爬到那年轻男人的面前,仰头露出狂喜的神色,又哭又笑,喊道:“是我儿,是我儿瀚文回来了,这就是我儿,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