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谨礼好像不大乐意听这话,他心里正窝着火,又被这话一刺,往前走了两步,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这不是我那捉鬼无数、帅气无比、天资聪颖、强壮可靠、行走的荷尔蒙——”
“打住!打住!”那人拎着小鬼和一盏红灯笼爬起来,擦掉蹭在脸上的灰,理了理胡子和头发,露出一张硬朗黝黑的脸,“我年轻时说的话,你这孩子怎么记那么多年呢?”
男人站直了,比时谨礼高出半个脑袋,黑背心绷在身上,勾勒出腹部清晰的肌肉线条,正是时谨礼的大师兄杨昌骏。
他身高体壮,拎那只小鬼跟拎棉花娃娃似的,时谨礼看他手里的小鬼一眼:“那可不是因为大师兄您法力高强——”
“行,行!怎么了你这是?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杨昌骏捂他的嘴,另一手把刚捉的小鬼送到他面前,时谨礼唔唔说了句岁星,但杨昌骏没听见,“师兄抢了你的鬼是不是?还你,咱们师兄弟客气什么?师兄的就是你的。”
“我的还是我的。”时谨礼没接他手里张牙舞爪的小鬼,“我家家财万贯,不能给别人。”
杨昌骏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背和他一起并肩往事务所里走。
他俩有快两年没见了,时谨礼大学毕业后杨昌骏就去了别的城市,虽然说都在一个省里,离百八公里的也不算远,但这几年地府事情多,两人一直没见面。
小儿鬼最怕红灯笼,杨昌骏拿着抓那小鬼时的红灯笼照路,领着时谨礼拐出巷子。
事务所的红灯牌把门口一片都给照亮了,有些鬼魂在事务所周围游荡,似乎不知道该往哪走,飘来飘去的,被红光一照,杨智要是在能给活活吓死。
“兔崽子,又没关灯。”时谨礼啧了一声,刚要进门,就见一鬼飘在院子门口,正和里头的人说着些什么。
程漱站在院里,手越过那鬼往外头指,那鬼回头看了一眼后朝他道谢,顺着他指的方向飘走了。
鬼一走,程漱就看见他们俩了,他冲着时谨礼笑了笑,问:“去哪儿了?”
时谨礼一指杨昌骏手里拎着的小儿鬼:“替隔壁阿姨教训孩子。”
程漱和杨昌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杨昌骏拎小鬼进门,拿了根涂朱砂的红绳在墙角圈了块地方,把那小鬼扔进去等黑白无常。之后他又转身去洗手,和程漱一起拜了拜放在供台上的悯华神像。
给神像供完香后,杨昌骏问:“刚才那鬼干嘛?”
“问路。”程漱说,“今年迷路的鬼挺多。”
时谨礼正用符纸叠小鱼干逗笼子里的猫,听见他们说话,回了句:“这两年改建,好多楼都推了,听我爸说市郊要建新楼盘,找人看风水呢。”
“你去呗。”杨昌骏探出个脑袋,“这不正好吗?”
时谨礼把纸鱼塞进猫笼里:“这个地府可不让,你别害我啊。”
阴间和阳间在极大程度上都是泾渭分明的,风水一说牵扯甚大,阴间与阳间不能相通,所以所谓大师神婆就算不是骗子,也绝对是没得到阴阳术真传的。
人怕鬼,觉得晦气,对此讳莫如深;鬼也不喜欢人,觉得人一辈子干的坏事儿太多,生死簿都不够写,太折寿。
所以看风水这事儿一般人都行,但在地府有编制的人,不行。
杨昌骏和程漱连夜赶回红檀,没说上两句就困得直打哈欠,时谨礼见状也没多留,等他们俩安顿好后自个儿打车回家。
要说这司机也是胆大,中元节大半夜的也敢出来接活,倒是让回郊区的时谨礼有点不好意思。他多付了一百块钱,顺便把只一直扒着车尾想干坏事儿的鬼给赶了。
到家的时候快一点半,时谨礼关上门,两下踢飞鞋,把手机一扔,穿着袜子往洗手间走。没走两步客厅的灯就直闪,忽明忽暗的,还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伴随电流声而来的,还有一阵压抑、凄厉的哭号,原本空荡荡的房间立马就热闹起来了,不仅热闹,还他妈有点儿瘆人。
但时谨礼是谁啊?他能怕吗?他能觉得瘆人吗?他洗完手后皱着眉头走回客厅,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啃,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活成了鬼王来时的背景音乐。
鬼王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气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时谨礼家客厅,他的穿着和阳间人对阴间人的印象大差不差——十分复古。时谨礼盯着他的袍子看,觉得自家的扫地机应该能休息一天。
鬼王一身皂黑长袍,袍角随着他周身的阴气缓缓飘散,袍面上绣了暗纹,看起来华贵又沉稳。他的脸被黑色的阴气遮住,只能看出头发很长,拢在一起扎了个高马尾,末端用支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发簪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