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皇后寝宫,楚云腰又屏退左右仆从,最后连重锦都没留下,她才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娘亲……”才一张口,她便被铺天的惶然所淹没,全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楚夫人意识到不对,连声追问:“这是怎么了?殿下可是受了委屈,看这小脸白的……你爹不是也在前头吗?”
听她主动提起楚丞相,楚云腰稍微定了定神,复将刚才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在听说皇帝不分青红皂白问责于她时,楚夫人第一反应也是恼火,继而压着声音怪道:“你爹不是也在前头吗?他便眼睁睁瞧你被怪罪,一点儿没帮你说话?”
哪怕楚云腰又说,她当堂顶撞了周灵帝,惹得对方震怒,多半是因为楚丞相说和,才只是落了个禁足两月这样不痛不痒的惩处。
但楚夫人还是紧紧皱着眉:“那又如何?当初明明说好的……接手你爹的所有,他护你我母子几人周全,头几年一切都好,如何这几年变了这么多……”
哪怕楚夫人说的含糊,楚云腰还是抓住了三两关键字。
她的心思猛一下子活跃起来,反手将楚夫人的手抓在掌心里:“娘你说——”
可不管她如何追问,楚夫人都不肯再详说了。
实在逼急了,楚夫人也只是摇头:“隔墙有耳,殿下还是多多谨慎些才是……”说着,她又隐晦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望向楚云腰的目光带了两分乞求。
楚云腰一转头,只见楚云涵,也就是她底下最小的妹妹,正一脸茫然地望着她们,呆呆地说:“娘,三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楚云腰一怔,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看她终于不再追问,楚夫人松了一口气,又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着:“你且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回去了,我再问问你爹,看他是什么说法。”
“皇上要你禁足,可有说也不许外人探望?要不我与云涵留在宫里多陪你几日,等这几天的风头过去了,我们再出宫?”
楚云腰冷笑一声:“皇上且与乌合美人亲热呢,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
“娘亲无须担心我,我在宫里没什么掣肘的,只要皇上不来找事,那便事事安稳,娘亲若是近来得空,不如陪我多住几日,正好我后面小花园的蔬菜都熟了,全是宫人精心呵护的,据说比外头采买的要新鲜可口许多。”
楚夫人也有此意。
楚云腰随后又想起,她的五妹妹最近正在议亲,便多问了两句。
她这才知道,原来楚丞相看好的新科状元乃是寒门出身,一入京便拜入楚相门下,楚丞相看重其学识,恰逢楚云涵到了说亲的年纪,便有心亲上加亲。
但楚夫人又打听到,这位新科状元家境实在贫寒,他上下足有八个兄弟姐妹,另有卧床的爹和祖母,前些年全家的担子都落在他母亲身上,饶是他今年高中,家境也非一朝一夕能改善的。
楚夫人说:“我也不是偏要以家境论人,更不是心疼多少钱多少嫁妆,但云涵若真嫁到了这种人家,岂不是老老少少都要管着?更甚者还要亲自照顾夫君的爹娘?”
楚云腰心里有了底,她转头问:“云涵是怎么想的,你可想嫁?”
却见楚云涵皱了皱眉,半晌方摇头:“……我不想。”
“娘,三姐,我跟你们说,你们别骂我……其实我已经见过那位状元郎了,上回我约了王姐姐去买胭脂,晌午时在一家酒楼碰上了他。”
“当时我和王姐姐在楼上,那位状元郎和同窗在底下,不曾打照面,但我也有遥遥看过他一面,又因我们隔得不远,也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听了个大概,他说——”
楚云涵原是想将那些话复述出来的,突然想起这不是家中,前不久又再三被娘亲耳提面命,在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有些敏感的话千万不要提,只好作罢。
她约莫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愈发难看:“或许他是有几分本事,也确实叫爹爹看重,但我不喜这般狂妄之人,我也害怕,成婚后会与他不合,反生怨怼。”
就在她话音刚落,楚云腰果断道:“那就不嫁。”
对面两人一时愕然,显然是没想到她说得这样爽脆。
只听楚云腰道:“这话其实不该我说,但楚家如今的地位,也非我说与不说就能改变的,家里早不需要靠姻亲来获利,莫说那状元还有诸多不好,就是千好万好,只云涵不喜欢这一点,就可否决了去。”
“那三姐——”楚云涵面上露出几分惊喜,殷切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