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是伤,衣不蔽体,就连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都被鲜血和泪水糊住。
她睁不开眼,却认得我,听得见我说话。
“宇王殿下,是我对不住你。”
即使是这样的生死关头,许年想到的并不是让我救她,而是去追阿宁。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愧疚。
明明犯下错的也不是许年,明明是她救了阿宁。
她是被姬广欺骗的可怜人,从未真正伤害到天禧,我怎可对她的性命不管不问呢。
阿宁受了重伤,生死攸关,而我和许年也昏迷了。
梦境中,我不再是宇王,而是一个陌生时代的总裁,叫王宇。
是阿宁的上司。
我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告诉我,宇王殿下,若曲挽宁在梦境中选择了您,便可重生到她原来的世界,您也会一道前往。
我知道,这是唯一让我与阿宁在一起,实现我的夙愿的机会。
可阿宁,她愿意吗?
阿宁是那样鲜活,在这个世界,她还是个孩子,承欢膝下。
可为何她会弹奏古琴曲,把一首曲子演奏得如此怅然。
见她泪水簌簌,似是片片碎玻璃,落满了我的心。
我多想自私一些,贪婪一些,现实中不允,梦中我如何不能将她留在我的身边?
阿宁在我的家里,教老六学习古琴,又时常会对着屋里的西湖图发呆。
我知道,我留不住她,也不能留她。
大概从那一日去而不复返,不辞而变,便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结局。
我怎能因一己私欲,强留她呢?
她的孩子,她的爱人,还在这个世界等着她。
我问她:“挽宁,你想好了吗?”
失去记忆的她,顿时愣住,周遭如天旋地转。
她说:“师傅,我要回去。”
*
我醒来第三天去看了许年。
许年受伤很重,却也不致命,听闻随军的医师说,她这辈子再也做不了母亲。
是那几个畜生弄的。
身体上的伤总能恢复,但心灵上的伤,才最致死。
许年本就是医者,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自从清醒过来,便没什么活下去的信念了,除了每日喝水吃药依然乖巧,饭菜却是不爱吃了。
我推开房门,她的屋子里落了窗,未点蜡烛,即使是白天,也不过能朦朦胧胧见到人形。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床的一脚,身形瘦得可怜,听到动静,她才蔫巴巴开口:“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吃,你们拿下去自己吃了吧。”
我不知为何,许年的声音曾经如小鹿一样灵动,如今怎会如此沙哑了。
“年妹子,是我。”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见阿年在被子里抖了一抖。
过了许久才道:“宇王殿下,您醒了。”
“屋里为何不开窗,不点灯?”
“阿年习惯了黑暗了。”
我听着心一颤,在屋子里找火折子,找了半天却是没找着。
“宇王殿下,别找了,下人担心……尖锐的,能打火的,都撤走了。”
怕她想不开。
我轻轻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头日头正盛,虽是冰雪覆盖,但阳光依旧明媚灿烂。
金色的阳光透过床帐照到许年的脸上,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
永远亮晶晶的眼睛……
其中有一只,竟是失了神采。
她自嘲地摸了摸自己:“别看了,瞎了,很丑。”
我哽住,看着她憔悴的脸,到底是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来。
“年妹子,如今我残了一条臂膀,你瞎了一只眼,倒也登对。”
她早就习惯了我嘴皮子轻贱,喜欢说些逗弄人的话,面上也难得浮现了笑意:“那宇王殿下,咱以后就是一类人了。”
是啊,是一类人了。
为了心中的执念,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生死,又算得什么呢?
第500章 催婚
番外3
阿宁,是我顾景宇的执念。
是我年轻时未说出口的爱恋,是我爱而不得的夙念,是我不敢靠近却也不愿离去的焰火。
那许年,你的执念,是我吗?
我明明是那样一个烂人,满嘴跑火车,没个正行,心中甚至还惦记着兄长的女人,不学无术,还害得你失去做母亲的机会,害得你坏了一只眼睛。
可即便如此,哪怕隔着床帐,为何你看我的眼神,依然那么……
纯真?
“年妹子,是我害了你。”
“本就是我的错。”许年勉强坐起来,局部的疼痛牵扯着她不由咬紧了下唇,“是我对不起你。”
“许年,等班师回朝,你便做我的王妃吧。”
许年是因为我才变成这副模样的,我想,这是我的责任。
她抬着头,看了我许久,许久,最终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