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呈上来的简报,冷笑一声,“好端端的,修什么堤坝,任由莲登州被淹不好吗,啧,谢若玄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小厮闻言,身体颤了颤,但脸上谄媚笑容不变,“公子,矿场已经淹了,下一步该干什么?”
卫桦脸上扬起一抹斜戾的笑容,“当然是开闸泄洪了。”
他真猜不透谢若玄到底想干什么,放着好好的水脉不用,修什么堤坝。直接开启水脉机关,把这三州都淹了不好吗?
当然,他知道谢若玄修了十八条水脉,也知道水脉名为水利工程,实际上不过是个巨型机关,或许对水利并没有什么益处,但对于淹没城镇粮田,却有着显著的效果。
没错,当年谢若玄修那十八条水脉,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利国利民,而是想淹了这天下。
卫桦眼中迸发出恨意,他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穆有仪。
当年穆有仪以二嫁身成为谢若玄的皇后,在那之前,她曾与第一任夫君生下过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叫卫桦。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再对谢若玄展开报复,他的目的自然是——
毁了孟知爻修建的堤坝。
凭什么谢若玄要帮孟知爻建立功业,凭什么谢若玄可以眼睁睁看着穆有仪自焚,却无动于衷?
……
京城,一份八百里急报送上谢若玄的书案,孟榕弹劾莲登州太守卫桦,偷换建筑堤坝的材料,以次充好,以致堤坝坍塌一段,河水淹没了三个村庄,死亡五百三十一人。罪证确凿,已将人押解进京,请谢若玄处置。
谢若玄看见这个名字,怔愣了一瞬,脑海中瞬间涌入大量回忆,有关于穆有仪的,有关于穆家的。
穆有仪与他相差七岁,当年,穆有仪十六岁时,谢若玄九岁。穆有仪被穆浦和安排与卫家联姻,谢若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后来党锢之祸,在那场动乱里,卫家支持七皇子谢涵天,与谢若玄不共戴天。
而穆有仪则被穆浦和安排接近谢若玄,助谢若玄夺取大位。
在谢若玄登基那年,穆有仪和卫家分道扬镳。
谢若玄上位后,曾要立穆有仪为后,但被穆有仪拒绝了。她只当谢若玄是邻家弟弟,并未对谢若玄产生任何男女之情,且成为皇后不是她的志向。
然后,谢若玄在位两年,后宫没有一个人。
大概是看谢若玄如此执着,一副娶不到穆有仪就孤寡终生的架势,穆浦和终于看不下去了,让穆有仪进宫成了谢若玄的皇后。
当时谢若玄十分高兴,可以说,娶到穆有仪的那天,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但穆有仪依旧把他“亲人”看待,谢若玄也不介意。
为了表示自己的“接纳”,他封穆有仪的儿子卫桦为留侯,并赐他一处宅院,住在京城中。对于卫家其他人,他也没有赶尽杀绝。
然而有一天,有人设计陷害穆有仪,穆有仪自焚,他屠尽谢涵天一党,杀光卫家人,只为给穆有仪报仇……再然后,他就再没关注过卫桦的动向。
没想到,这一世再听到卫桦的消息,竟然是在弹劾奏章上。
勤政殿内,凌谦手执笏板,长身玉立,朗声道:“卫桦负乘致寇,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偷换建筑材料,故意引水淹没农庄,致五百三十一人死亡,万顷农田被淹,行事恶劣,罪证确凿,望皇上处置。”
他当然知道卫桦是穆有仪的儿子,而谢若玄与穆有仪伉俪情深,极有可能会爱屋及乌,赦免卫桦。
但他依旧要弹劾。
即使不能拉下卫桦,这件事也是对穆浦和一党的打击。
谢若玄翻着卫桦这些年的罪证,殿内一片安静,只有细微的纸张翻动声。末了,他将罪证甩到穆浦和面前,问道:“此次卫桦偷换建筑水坝的材料,以次充好,是你指使的吗?”
为了打击政敌,穆浦和无所不用其极。
主要是以前穆浦和干过不少这种事,甚至可以用习以为常来形容,所以几乎用不到证据,便能猜到他的手段。
穆浦和捡起掉落地上的奏章,淡淡道:“并非臣指使。”
凌谦说:“此次事故伤亡惨重,人命关天,大片农田被毁,按律应当问斩,还望皇上秉公处理。”
穆浦和反对,“卫桦不过一时疏忽,怎么到凌廷尉嘴里,变成罪不可恕了?凌廷尉勿要将私人恩怨带入朝堂。”
凌谦斜睨了他一眼,“一时疏忽?穆太傅口中的一时疏忽,就是五百三十一条人命,万顷农田被淹?”
穆浦和说:“此乃天灾,并非人祸,怎可算到卫桦头上。”
凌谦气笑了,“明明是人为祸患,偏偏混淆成天灾,穆太傅诡辩朝堂的能力令我等叹为观止,您可真是能言善辩啊。毁河堤,打压政敌,排除异己,玩弄权术,施苛政,反民怨,难道你想让天下认为皇上是暴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