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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夜莺惊动,暗黑苍穹之下,上京城的天乌云涌动,皎洁月光忽明忽暗,幽幽洒进靖王府中。
靖王妃景千柔轻轻扶着肚子,一袭靛蓝齐腰襦裙,温婉淑慎,黛眉细长精致,宁静淡雅,她端着一盘刚拨好的莲子,轻轻放在靖王书房桌案上,生怕扰了靖王处理手中的事。
“夜深了,殿下可要早些歇息。”
靖王回头看她,嘴角温柔一笑,语气也甚是柔和:“不是说好叫我君州的,怎的又叫殿下?你有了身子,不必费手剥莲子给我,这么晚了,你早些歇息便是,不必来看我。”
靖王连忙起身,扶着景千柔坐在自己位置上,又拿来软垫,让她靠着舒服些。
景千柔乃户部尚书景山家嫡女,年芳二十,谦恭温和,长相清秀,似若江南水土养出来碧玉美人,五官不算十分精致,却胜在气质不凡,言行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温婉与得体。
景千柔会心一笑,抓住他又要去拿披风的手:“殿下,妾身不冷。”
“怎么又叫殿下?”靖王凑近看她,眸光甚是清澈。
景千柔仰眸看着他:“只要妾身怕府中叫习惯了,出门没了规矩,父皇如今总爱迁怒于你,妾身怕一不小心,细枝末节处给你惹麻烦。”
闻言,谢君州眼底苦涩,强颜欢笑:“嫁与我,苦了你了。”
第191章 妄自菲薄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
景千柔眼底一片氤氲湿润,鼻尖微酸,却还是强撑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妾身能嫁给你这般好夫君,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更何况孩子面前,殿下莫说这妄自菲薄之言。”
提到孩子,谢君州眼底才闪过几分喜悦,他蹲下身子,轻轻摸着快六月大肚子,“我如今二十五,便有了嫡出孩子,五哥二十七了,都还未有,倒还真是我先有福气。”
景千柔看着他小心翼翼将耳朵放在肚子上的模样,心尖柔软,眼底泪花微闪,险些落泪:“有听到声音吗?”
“嗯,听到了。”
“殿下想要儿子多一点,还是女儿多一点?”
靖王细细想了想:“女儿吧,待孩子出生,也不必刚出生便计划着礼乐、射御、书数这些功课,轻松些,我只想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如柔儿你这般,便最好了。”
景千柔脑袋微偏,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谢君州立刻慌了神,连忙站起身子,伸手替她擦去泪水:“怎还落泪了?你若不喜欢女儿,儿子也行,都行的。”
“没有。”景千柔笑着摇头,忍着泪,“妾身女儿,儿子都喜欢。”
“殿下这番话,面上说孩子,实则说着自己呢,殿下实在吃了太多苦,如今上京局势不稳,辰王母妃又晋升贵妃,妾身实在担心殿下。”
话毕,她睫毛一颤,豆大的泪水哗啦滚落。
靖王也红了眼,曲指擦去景千柔眼角泪水,声音微颤:“柔儿别哭.......”
是我无能,优柔寡断,不善辅政,才辜负了父皇母后期望,辜负百官期望,辜负万民期望,还害得妻子为自己担惊受怕。
他轻轻将妻子揽入怀中,景千柔抱着他腰,低声抽噎,“殿下,妾身只想你能好好的。”
谢君州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儿,若来日陷入危险之地,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同孩子的。”
景千柔抬起眸子:“妾身说的殿下。”
她不是要殿下保全自己,也不是担心自己来日安危,她是担心他。
担心他身陷危险。
残害手足的事情,虽然如今并未闹到那般地步,可辰王虎视眈眈,为人阴险,手段非同一般,如今韩氏晋升贵妃,朝廷局面肯定会变。
最主要的,是她的殿下,对于夺嫡争储之事,从来都是被迫参与,先前督造堤坝出了错,殿下便再无做太子之心,只觉得自己愧对天下苍生,恨不得以死谢罪。
东宫之位两立两废。
父皇如今更是暗中逼他站在争储漩涡之中,大多数都是一个巴掌一颗枣,喜怒无常,搞得大臣们晕头转向,殿下也时常抑郁沉重。
殿下心地纯良,而政务之上,没有天赋,不懂周全活络,就算是勤能补拙,也有东西,做不来便是做不来,不如辰王那般信手拈来,上手快,处理也得当。
从能力看来,辰王确实能做太子之位,可偏偏父皇就是不立辰王,将此事一直拖着,暗中默许他们明争暗斗,明面上又极其厌恶大臣们过于置喙。
如此一来,便有了今日混乱之局面。
各家皆有各家的难。
君心难测,大臣们忧心忡忡,她的殿下位于漩涡中心,更是整日不得安眠。
她握住谢君州的手,明亮好看的眸子闪着光,“妾身只希望殿下能保全自己。”她重复着,语气坚定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