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趔趄,她跌坐在地上。
巨大的疲惫感随之如潮水般涌来。
梨落咬牙,她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此时……此时不能停下。
身后沉闷的甲胄声渐渐靠近,仿若丧钟一般。
不能……不能被捉到……
然她腿脚一阵酸软,支撑不起半分。梨落胸口剧烈起伏着,向前爬去几步。
细嫩的手掌被粗砺宫道石子划破,留下浅浅血印。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眼前火光摇动,梨落目中蕴泪,齿关紧闭,死死咬住了下唇。
力道之大,以至于滚落下血珠。
追来的声音沉沉,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脑海中。
梨落取出了袖中匕首,扔开刀鞘。
她的手因力竭而发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抵在了脖颈间。
在刺下去前,她顿了顿,短暂的人生在目前滚过。
每一幕里,都有谢蘅芜的身影。
其实梨落一开始……是奉命前去监视的。
但侍候得愈久,她反而愈心疼这位娘子,也不知何时,自己成了她的人。
可惜……她要违背与她的许诺了。
梨落面色决然,手中用力刺下。
但在疼痛袭来前,她手腕一麻,匕首被打落在地。
梨落睁开眼,看见面色惊怒的谢蘅芜。
至于霍珩……他刚杀了那几个追来的黑甲卫。
梨落不过是个弱女子,加上不是他们真正在寻找的谢蘅芜,黑甲卫发现她的行踪后,并未派出更多人追来。
梨落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见谢蘅芜向自己跑来。
后者紧紧扳住她肩头,手指用力地像是要嵌入血肉之下。
“你在干什么!我几时教你自尽了!”
梨落无视她的质问,轻声道:“娘娘怎么……回来了?”
谢蘅芜眉头动了动,看梨落颈间伤处鲜血汩汩,混着汗水淌下,层层打湿了衣衫,形容狼狈至极。
她又气又心疼:“我不是让你自保吗!找不到我,他们不会动你!你又在干什么!”
梨落瘪了瘪嘴,细声细气道:“我……我不想拖累娘娘。”
“娘娘……”
梨落想说让她多加小心,宫里到处是人在找她,刚一张口,泪水却决堤般滚落。
她呜咽着,说不出更多。
谢蘅芜抿了抿唇,叹一声将她抱住。
“没事了……”
她柔声抚慰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梨落呜呜着说不出话,胡乱地点着头。
谢蘅芜又拍了拍她的背,随后转过脸:“霍珩,带她走。”
“那些巫祝也是她的眼睛,若不便,可以取他们的衣裳掩饰,逃出宫去。”
霍珩肃着脸:“那您……”
“她不是想见我吗?”
谢蘅芜施施然起身,火光在其目中跳动,将她双眸映照成了暗金色。
她面色从容,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
“那……如她所愿。”
第一百七十章 撞钟
霍珩面色凝重:“娘娘,不可。”
“宫中不是还有一队羽林卫潜伏吗,你让他们引开黑甲卫,我自有打算。”
霍珩张嘴欲继续劝说,却见谢蘅芜在脖颈间一扯,一枚坠子摇摇晃晃。
谢蘅芜捏着玉戒,面沉如水。
“这是命令。”
霍珩大惊:“您怎会……”
他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变得复杂无比。他拱手,郑重与她行了一礼。
“娘娘……万事小心。”
霍珩深深看她一眼,抱起不愿离开的梨落离开。
谢蘅芜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回身提裙,飞奔起来。
那些羽林卫们依令肃清了一批黑甲卫,又有火势遮掩,谢蘅芜还算轻松地躲过了那些巡视的眼睛,向钟楼奔去。
那是皇宫中的最高处,也是京城的最高处。
它的钟声,足以传遍整座京城。
宫中有两处这样的钟楼。
一座,是在天子殡天时才会敲响;另一座,则是在新帝登基抑或天子回朝时才会敲响。
谢蘅芜要去的,是后者。
她要昭告天下人,天子已然回朝,彻底坐实太后窃国之实!
—
宫外祭坛四围的混乱使人完全注意不到祭坛上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神神叨叨的巫祝被趁乱杀死。
但鼓乐声未停。
新的“巫祝”们重又登台,口中所念,却不再是先前的邪祟之言。
虞安阳从崔府中取得的,是崔左丞亲笔所书的陈罪状。
他写了自己的,更多的却是关于崔太后。
那些“巫祝”所颂,便是崔左丞的陈罪状。
鼓者抬臂,“咚咚”重重锤下,雷鸣似的,惊得四周百姓都吓得停了推攘的动作。
坛上模模糊糊的“神音”,在此时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