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萧询用意,瑜安婉转谢了靖平王。
春光落在发梢,顾昱淮瞧身旁的?小公子眸中蕴了忧色,道:“还有何心事么?”
似乎,并不止为了思乡之情。
瑜安垂眸,自那日?萧询主动与她暗示后,她翻来覆去想过许多?,有时又觉不可思议。
只是回忆近一年的?相处,她才惊觉萧询待她优渥得过分?。
她从未往此处想,一时间更是不知所措。
这样的?事,她自己尚无思绪,如何能与外?人道。
风吹起锦衣一角,瑜安微有懊恼,在靖平王面前,自己竟未掩饰好神色么。
实在是不该。
顾昱淮瞧人如此模样,心中亦不大是滋味。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揉了揉瑜安的?头?发。
“若有什么难处,在这齐都本王可以为你做主。”
堂堂北齐的?靖平王,自然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瑜安望他平和的?面容,心下涌起些?酸涩之感。
不是为自己,却是为靖平王。
顾叶两府原本同?气?连枝,两家儿郎浴血沙场,宿卫边陲。
如今叶家固然饱受猜忌掣肘,尚得阖家平安。
而为大梁战死无数的?顾家,以血肉之躯撑起青州边防的?顾家,世?代践诺护万家安宁的?顾家,早已湮没?于岁月中,只余黄土枯骨。
顾家倾覆时,如今赫赫威名震慑边关的?靖平王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少年。
谁又能真正知道,他背负着家族覆灭的?血海深仇,背负着父兄滔天的?冤情,是如何在与羯族拼力?厮杀中,一步步走到今日?。
“我挺好的?。”瑜安声音有些?涩然,一句“谢”字却说不出口。
顾昱淮低头?看她,叶家的?小公子面庞如玉一般精致,眉目生得极好。
可……
离得近,打量得久了,他忽而觉得有些?许不同?寻常。
还未等他细细分?辨,不远处侍从引路的?声响打断了此间寂静。
萧询望来,王叔与瑜安坐在阶下,方才不知说些?什么。
尤其是王叔,看向?瑜安的?神色竟是格外?的?亲近。
作不了假。
撞上萧询的?目光,瑜安迟疑几息,先行避开。
自那日?模糊地说开后,二人虽未刻意回避,但言谈之中,瑜安到底无法同?往常一般与萧询相处。
……
回东宫的?车驾上,共处一室时,瑜安一直在望马车外?街景。
行人往来,已换下厚重的?棉服,春衫鲜亮。
马车停了一停,瑜安未在意。
再度启程时,她回眸,却不知萧询手中何时多?了串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果,裹了厚厚的?糖衣,递到她手畔。
“殿下为何……要我一同?往北山?”
瑜安接了糖葫芦,问上一句话。
萧询有问必答。
瑜安在东宫数月,他允她出府,并未如何拘着她。
有心作乱之人,大抵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趁他离京,东宫守卫空悬,或许会?借机生事。
还是将瑜安带在身边最为稳当。
联想到前时萧询所说的?朝廷内乱,瑜安明白了几分?。
她不再多?言。
萧询瞧人咬一口糖葫芦,还有一事,他未多?言。
祭礼历半月光景,初初动心的?太子殿下,不愿同?心上人分?别这般久。
……
北山皇陵山脚,行宫早已收拾妥当。
安顿两日?,到第三日?夜里,山间淅淅沥沥下起春雨。
雨滴打在窗檐上,瑜安推开窗子,偶有几滴落于掌心。
趁着前两日?天晴,她已走遍了行宫。其中一处尘封的?院落,听闻曾为成王所居。
顺帝驾崩后,为全孝道,明帝从诸王中诏命成王入北山守陵三载。
朝臣对此心知肚明,顺帝膝下诸子,尤为偏爱的?便是成王。
直到天祁四?年,成王方返回封地就藩。
状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唯有留下这方遗落的?小院,方知晓着寥寥数语中政局的?腥风血雨。
皇室祭礼,瑜安前时未有见闻,只是那日?单迎候在皇陵下的?礼官就有数十?位,仪仗延绵望不到尽头?,便知极为繁琐。
三月初一乃正式的?祭祀大典,萧询为一国储君,入主庙祭拜天地、敬告萧氏先祖前,需沐浴斋戒整整十?日?。
恰逢齐高祖百年寿诞,祭礼兹事体大,一举一动容不得半点差池。
月光朗照,一连下了三日?雨,今夜是个难得的?晴天。
寝殿中点起灯火,紫檀木桌上,清脆的?落子声格外?悦耳。
瑜安与萧询执棋对坐,烛火明灭间,黑白二子交锋。
夜阑人静,萧询以一根墨玉簪束发。
今夜屋中点的?是伽叶檀香,比之寻常清檀的?淡雅幽微,更为悠远绵长。
此香极难得,道一句价比万金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