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角,鞭刑,杖刑,针刑俱全,严正以待。
郑媪声音不自觉发紧:“光天化日,嘉懿郡主敢在王府动用私刑?”
她反扣上一顶罪名,却是色厉内荏。
瑜安毫不在意:“司正司中女官,如何算是私刑?”
细密的银针闪着寒芒,她笑容中竟还带了些无辜。
郑媪后背一阵发寒。
眼前的美人皎如月华,未曾料想出手能如此狠厉。
她目光逡巡过肃容而立的几位女官,宫中司正司,刑讯女犯完全不在话下。区区王府郡主,能借宫廷女官肆意妄为,必定是有帝王撑腰。
她额间沁出些冷汗,本是奉主上之命,带郑明珠那个丫头一路到靖平王府寻亲。原是想揭穿眼前人的身份,让明珠顺利取而代之,以便长久在靖平王府立足。
可事情横生变故,齐帝的插手,靖平王的默许,让明珠只能暂以表姑娘的身份自居。但她们到底留在了靖平王府,有机会从长计议。
郑媪掌心微蜷,强自镇定。她语气放软,试探眼前人的目的:“嘉懿郡主传民妇至此,不知意欲何为?”
主位上的女子不答反问:“本郡主倒是想知道,郑夫人带那女子来的意图。”
觉察到对方心思,郑媪生出些底气,刻意道:“认祖归宗,理所应当。”
“可惜啊,靖平王府并未承认她的身份。”
郑媪敏锐地听出端倪,眼前之人果真知晓自己并非千金:“是非公道,天地知晓。”
倘若嘉懿郡主召她只为身份之争,那便是未疑其他,一切尚有转机。
还未来得及庆幸,她听得上首之人徐徐道:“好啊,那便只有天地知晓罢。”
郑媪紧绷的一根弦倏地断开:“嘉懿郡主敢杀人不成?”
瑜安身后,两位女官随她的话语上前。
郑媪厉声道:“在王府动手,郡主就不怕靖平王——”
瑜安轻巧打断:“夫人可知君臣有别的道理?”
郑媪跌坐回原地。
对上嘉懿郡主的目光,她毫不怀疑,有帝王庇护,哪怕自己无声无息被灭口,都不会有人追查。
她万不愿葬送性命在北齐。
门口生路已被堵住,郑媪无比懊悔。她进韵华院分明有许多人目睹,她如何能预料嘉懿郡主敢在朗朗乾坤下要人性命。
郑媪面色惨白如雪,胜于女官手中白绫。有那么一瞬,她直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落针可闻的当口,瑜安忽然笑了:“夫人这般紧张作甚。”
女子貌可倾城,这一笑,几乎有摄人心魄之感。
“可惜了,本郡主不喜欢见血。”
生死一线,所有谋算成空,郑媪已是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既是个聪明人,关乎郡主身份的是非曲直,还望仔细想清楚。”
分明是在凉爽的秋日里,出了韵华院的郑媪却一身冷汗淋漓。
静颐院陪她来的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她陷在里头这般久,却迟迟不见明珠身影。
郑媪抬头去望天光,不过是在王府后院走了一遭,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夫人,静颐院是往这处走。”护卫出声提醒道。
郑媪道了一声谢,勉力不让外人看出异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华贵院落。
主屋内,瑜安吩咐其余人退下。
叶琦铭自一旁屏风后踱出,品评道:“戏演得有点过头。”
瑜安不信:“还好罢?”
叶琦铭比划一二:“蛇蝎美人,拿捏得挺准。”
“哦,是么?”瑜安摆出方才的笑意,不阴不阳道。
叶琦铭本已坐到她身旁的位置,闻言挪远半步:“可以,可以了。”
瑜安见好就收,拈起案上一块糕点:“话说起来,这可比在营中审问细作容易许多。”
“那是。”
叶琦铭方在屏风后听着,也是曾见过瑜安审讯奸细。
“你说那老妇人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且看她主子是谁。”
大梁朝中随夺嫡之争分作数派,互相倾轧,势同水火。
叶琦铭道:“不过我看,郑氏母女对自家的郡主身世,好似都深信不疑。”
看来她们的幕后主使未告诉她们真相。
“如此,才更利于以假乱真。”
郑明珠那副模样,任谁瞧着都是被人夺了身份,受尽天大委屈。
鱼饵已放了出去,郑氏母女暂且不提。
叶琦铭话风一转:“你见过刘真了?”
“前两日在宫中遇上。”
想也知道妹妹是有意为之,叶琦铭道:“他认出你了?”
“嗯。”
这个草包为数不多的长处,便是善记人。
……
回到静颐院的郑媪仍余悸未消。
“母亲,那冒牌货可有为难你?”
郑媪眉蹙起,声音严厉:“忘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