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那些记忆里,他与晏昌的关系很僵,甚至可以说即使住在一个宅子里,除了见面时有交谈,平时原主总是躲着他。
记忆里原主唯一与父亲相处时很快乐的时光是在幼时,那时晏昌的正妻还未病逝,原主也没有继母和庶弟。
然而晏辞仔细回忆着那些记忆,结果完全没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恍惚间,车停了。
陈昂拉开门,依旧一副和蔼的笑脸:
“公子,到了,下车吧。”
晏辞收敛了情绪,钻出马车。
下了车却意外发现,马车并没有停在晏府的门前。
眼前是一座小楼,白墙黑瓦,几株毛竹越过墙头,影子倒映在长街的石板地面。
他抬头看了看小楼门上挂着的牌匾:
“青竹茗坊”。
晏辞狐疑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座茶坊应该是位于镇上某处长街的尽头,周围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门外也没有像其他茶坊那般摆上桌椅,环境很是优雅。
与其说是一个茶坊,倒更像是一处私人园林。
然而在晏辞看来,这里又冷清又僻静,如果想跑一时半会儿都跑不到外面的街上。
他觉得有点紧张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朝着几个人行礼。
陈昂上前与他交代了什么,那小厮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带路。
陈昂微微躬身,对晏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子先请。”
晏辞对他礼貌点了下头,抬腿跟着那小厮走进去。
进入大门,才发现这茶坊之内竟然出奇的大。
一条木制回廊蜿蜒地穿过庭院,两侧铺着圆形卵石花圃里栽着长势繁盛的兰草和毛竹。
庭院两边是给高级客人品茗的单间,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婉转的戏腔,和应和的丝竹。
晏辞跟着小厮沿着木质回廊一直走到尽头。
那里单独设着一间茶室,比两侧的单间还要宽敞两倍,茶室之上的木匾题着“上善若水”四个字。
晏辞看到这四个字时,眼皮跳了跳。
他忍不住心想,也不知晏老爷是不是那个“善”人。
茶室外面,两个晏家家丁一左一右守在外面。
小厮恭敬地停在了门口。
晏辞回头看了看跟上来的陈昂。
陈昂笑道:
“公子进吧,老爷在里面等你。”
说罢他朝门扉轻敲两下,然后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接着便退到一旁。
晏辞盯着那虚掩的茶室门看了一眼。
他动作顿了一下,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踏入这茶室,鼻子便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那茶香的味道如同一股涤尽肺腑的清泉,闻之令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他眸子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茶室。
这茶室布置的非常典雅,左右两侧木制墙壁上张挂着松鹤双清图,靠着墙边的红木花架上陈设着姿态古雅的奇松异卉。
茶室正中间放着一扇两指厚的花梨木屏风,上面画着“八仙过海”图,笔锋灵动自然,人物或笑或仰,神态各异。
整张屏风正好将茶室那半边的景象遮住了。
而在他这一侧屏风之前,放着一个小巧的,只供一人使用的茶几,茶几前面放着一张圆形的团垫。
茶几之上摆着一只青色的茶盏。
里面却不是清茶,而是研成粉末的茶叶,晏辞看了一眼,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什么茶。
他看着那只团垫一时不知是站是坐。
正在这时,刚刚给他引路的小厮再次安静地走了进来,隔着垫布提着一只从壶嘴冒着热气的紫铜茶壶。他动作娴熟地用开水将杯子里的茶冲开,刚才闻到的同样的清香在晏辞面前散开。
那小厮沏了茶后,动作不半点停留,立马拎着壶退出去,晏辞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晏辞又无声地盯着那茶杯看了一眼,这才抬起头看向屏风,或者说看向屏风的那一侧。
...
屏风之后隐约有两个人的剪影,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个,身材不算瘦小,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身形有些萎缩,却坐的稳重如磐石。
晏辞在看到他的时候,无端有一点心慌。
于是他抿了抿唇,决定先开口。
他摘下斗篷,安静地朝屏风后的人行礼。
“晏老爷。”
他既没有装作原主胆怯的样子,也没有装模作样地唤他“爹”,就像白日里那般坦坦荡荡。
只这一句,便直接表明了身份与态度。
尾音在略有些空旷的屋子里传开,在他声音消散之时,屏风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茶盏响。
晏辞的心轻轻往上提了一下,接着屏风被人移开了。
一个身形颇为高大的家仆默不作声地把屏风放到一旁,又走回到坐着的人身旁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