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韫眉眼轻佻地看她,江絮雾蹙眉,猜到他定要威胁自己,半垂下头道:“裴大人想要什么。”
她的脖颈细长,白瓷的肌肤宛如初春晾在窗台的帛书,耳间亦是苍翠欲滴。
裴少韫入神,闻言一笑,“江小娘子有什么可给的吗?”
这倒是为难江絮雾,“我不知我有什么?”
“看小娘子为难,我也不拐弯抹角。沈长安与江小娘子并不婚配,我需江小娘子书信一封,跟他断绝关系。”
江絮雾被他一惊,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时裴少韫朝宋一瞥了一眼神。
宋一心领神会,手中握着铁刷子,直接在昏迷陈沫后背,浅浅地剐了一下。
本该昏睡的陈沫顿时被惊醒,“啊啊啊——”杀猪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江絮雾惊吓得望过去,只见陈沫醒来,双目睁大,尚不知发生何事,手已经抓紧凳角,“救……”
之前想见羞涩低头的郎君,转眼狼狈地不明白发生何事,被折磨得惨叫出声。
江絮雾眼睁睁看着他的后背皮肉被绽开,内敛羞涩的郎君仰起头,可身后宋一不为所动,手上的铁刷子已经沾染了刺眼的血迹。
“不——”
江絮雾抓紧他的袖子,薄薄的锦绸被她攥成一团,右耳的耳坠差一点要掉下来,可她毫不知情,婉转峨眉,眸中似有水溢出。
裴少韫心中恶意陡然加重,心底却陡然生气不悦,“江小娘子,你在为他哭?”
“你放过他好不好,裴大人,书信我会写好。”
她并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甚至在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音,身上似背负了千斤重,令她喘不过来气,她悄悄地瞥向陈沫的方向。
只见婢女们和婆子都不在,唯独剩下宋一和趴在长白凳上的陈沫。
陈沫身体颤抖,双眼都是半阖,根本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背后仅仅是被剐了一下,血肉模糊地让江絮雾想到,幼年与阿兄出事流落到青州,看到乞丐被人活生生打死的场面。
彼时她才四岁,忽惨遭眼前血腥画面,阿兄用干燥破裂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一声声告诫她。
“不要看,不要看。”
江絮雾乖乖地听阿兄的话,可耳边乞丐的惨叫声,难以掩盖的血腥味,令她从此爱上了随身携香。
几乎在片刻间,江絮雾过往的哀伤席卷全身,可她死死撑着,好像阿兄就在她身边,而她想到阿兄,汲取了全部的勇气,从其不断挣脱出来,并对着裴少韫道。
“裴大人,他放心,我会跟沈长安断掉关系,作为交换,能不能放陈沫走。”
“我知道他因中药,神志不清,做出了一些出格之事,但我刺伤了他,这也算抵了一桩,若是裴大人觉得这样还不行,可以让陈沫永不赴京州。”
江絮雾撑住了恐慌,找回了理智,说的话有条不紊,这令裴少韫想到初次见面,镇定自若。
“裴大人?”
她见裴少韫不出声,出声询问,在看到裴少韫回神,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几缕笑意。
笑得真假。
江絮雾腹诽,裴少韫也给予了江絮雾的回应。
“好。”
一场胁迫以江絮雾退让中止,可在她跟着裴少韫一同前往别处时。
原以为要被放开的陈沫,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哭声。
“啊啊啊——”
江絮雾震惊地回头,发现宋一继续用铁刷子给他剐,一层下来,血肉狰狞可怕。
“裴大人,你骗我!”
江絮雾侧身质问他,裴少韫并不为眼前血腥画面动容,也不为江絮雾的怒意而生气。
他一如既往地笑道:“因为江小娘子说得太晚了。”
江絮雾攥紧了手,薄薄的面颊血色全无,她头一次认真地看眼前含笑的裴少韫,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她到底是小瞧了裴少韫。
上辈子玩弄权势坐上枢密使位置上的裴少韫,名声响彻朝野,据说,他最擅长的便是玩弄人心。
江絮雾心下一沉,在回望他的间隙时,她在想这样的裴少韫,自己能骗得了他吗?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再次清醒过来。
她还有阿兄。
一想到阿兄,她恢复淡定,不看身后之事,唯恐再度令他受灾。
陈沫的哀声,逐渐消失在她身后。
随后,她跟着他来到依水湖畔的水亭中,这里早有人备好笔墨纸画。
江絮雾落座后规规矩矩地开始书写书信,裴少韫则是坐在琴台前,许是心情甚好,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几声袅袅琴音,绕梁之音在水亭响起。
竹卷红亭,一人一笔,一人一琴。
江絮雾斟酌了几下,落笔很轻,书信里的内容大抵说的是自己心中有了别人,还望沈大人另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