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该耍这些手段,”罗万希尼是个正直又老派的雕塑家,他坚持说,“他明明熟悉人体,却故意把一个女人画成一个男人的样子,我看不到一丝对艺术的尊重。”
在他们争论的同时,泽尔文站在一旁第二次仔细打量这幅画,它和他第一次看见时的样子已经不同了,但似乎又很难说得上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关键是他发现自己对这幅画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人群中博格趁机为自己辩解:“请相信我绝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事实上我学画的时间还很短,正是因为如此,当我发现我将她的背影画得走形时,才会在她身上覆上一层油彩,可是没想到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这个解释倒是说的过去,这幅画刚送来的时候,画面上的女人是隐藏在阴影中的,如果说他故意这样做,那的确太过多此一举。
泽尔文的思绪还停留在画板上,带窗户的房间,墙上的镜子,角落里的画架……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他对这幅画上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就在今天早上,他刚从这个房间醒来。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泽尔文银灰色的瞳孔微微一震,他确定博格不可能去过那儿,既然如此,是谁画的这幅画?
一个难以置信又显而易见的答案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她说洛拉是她的老师,而正是她的老师为教堂绘制了壁画,还有那些堆在床上的旧画具……
“还记得你在林场说过的话吗?我会让你看见那些你所没有看见的。”
她说的对,她的确让他看见了那些别人都没有看见的。
泽尔文藏在礼服下的右手张开又握紧,像是要借此压制住内心这一瞬间窥见真相时产生的颤栗。
身旁的争论还在继续,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愚弄了所有人,现在他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第14章
大厅换了一首新的舞曲,尽管已经无人在意。
诗人与雕塑家的争论还未停止,画家站在一旁不置一词,角落的动静甚至将公爵也引来了这里。扎克罗所在的地方永远是人群的中心,客人们举着酒杯,围着那幅画高谈阔论起来。
“你什么时候对绘画感兴趣的?”尤里卡走过来时问了与柏莎一样的问题。
“就在最近。”泽尔文依旧这样回答道。
尤里卡才不相信,他咧嘴笑了起来,揶揄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来点评一下这幅画。”他显然还记得上回在这里公爵与泽尔文之间的对话。
扎克罗眉心一跳,大约是担心他又像上回那样当众做出“这个苹果很圆”的点评,但是这一次,泽尔文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欣赏了一会儿那幅画。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我认为这幅画的构图还不错,画面上人物主体突出,视角独特,可惜画面的明暗度不够准确,整幅画色调灰暗没有立体感。”
优雅俊秀的少年从走进大厅开始无疑就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周围不少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当泽尔文发表过他的点评之后,就连里昂都忍不住朝他看了过来。扎克罗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泽尔文猜他的父亲在那一刻一定又重新对他燃起了没有希望的期待,毕竟他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
只有塔西亚小姐对此一无所觉,她用一种钦慕的语气对他说:“您说您完全不懂画,我就知道这只是一种谦辞。”
另一个神情热切的人是博格,他的脸上隐隐带着激动的红晕,对他来说,得到泽尔文这样的评价仿佛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他举起他那只受伤的右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最后我没能留在画室也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泽尔文对他小丑般声情并茂的演说没有任何兴趣,他注意到亚恒从外面走了进来。今天公爵出游,亚恒被临时调去担任这场游行的总指挥官,泽尔文也正是趁这个机会才会选择在昨天出城。但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外面负责整个议会厅的安全,此时出现在这儿,说明外面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泽尔文看见他走到公爵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公爵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握着手里的酒杯微微点头示意,亚恒又重新退了出去,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另一边博格蹩脚的演说终于到了结尾,他对着公爵自认为含蓄而又谦卑地说:“……总之,我希望我还有机会留在公馆,我想我但凡学到点什么,都是为了将来毫无保留地献给您。”
扎克罗点了点头:“你的忠诚令人感动。”
博格听见这话脸上还没来得及扬起笑意,紧接着却听公爵话锋一转:“可就在刚才,议会厅的门外有个女孩自称她才是这幅画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