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还有一匹能够象征他大姚贵族身份的贡马,疲惫不堪地跌落在云州小河旁。
他醒来时,他和络素都被捆在他那匹马上,而前面还有一匹马,马上的女孩背对着他,骑服华贵,一手持着缰绳,一手牵着他这匹马。
“醒了?”女孩回眸看他,发觉他充满敌意后甩了甩鞭子,不满说,“我救了你,你什么眼神啊?”
云州本就多族混杂,他和络素冒充某个小部落的奴隶,说他们是偷了马跑出来的。
“那就做马奴吧。”那时候的云袖袖蹲在他们两个五天没吃饭的人面前笑说。
络素那时候总是生病,总是在屋中休息,活儿都是他做的,络素却是一向很讨厌她。
“疯丫头一个。”络素白着脸,看着总是来找他比跑马的云袖袖说。
他不知道络素怎么总是嫌她,毕竟平日里药也好,衣食也好,她总是自己拿来送他们。
不是怜悯,也不是恩赏,只是当做朋友一般送给他们。
她是很好胜,也极善驯马,比起年长几岁又是马背上长大的他,也还是差一些的。
日日比,那么过去了四个月,她终于赢了一次。
她赢了的那一天,极高兴地要带他去府中拿南地运来的果子。
他应了下来,沉浸那一刻时,忽而想起了络素昨夜跟他说的话。
“她爹昨日俘获了一队兵士,是与我们失散的亲信。”
他们必须找回人马,重回大姚。
所以在她还在笑时,他伸出袖中的匕首,架着她去见了她父亲。
她听到了他要挟她父亲的话,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忽然发怒往他匕首上撞,不许她父亲答应。
他收手不及时,自此在她脖子后留了个疤。
他逃跑的时候,把带来的那匹贡马留给她了,说算是送她的。
“我立刻把它拆吃了。”她那时候咬着牙说。
后来云州大乱,他潜进去,竟找到了那匹马,却找不到她在哪儿。
“你找不回来的。”络素这些年总是这么同他说。
本以为是说,人海茫茫找不到了,原来也是说,哪怕见到了这个人,也找不回来了。
赵钦明回宫时,皇帝还在招待络素一行。
他听了苏见深所打探的消息,说他舅舅苏协从六岁起就被送去了北地连吟山,拜了山中一高者为师,学经国之道,至二十岁而回。
“那么多年不见,家中人从未怀疑吗?”赵钦明问。
苏见深摇头:“每年都有画像寄来,况且您的母亲是他的亲姐姐,多年来每月都通信。她说是弟弟,族中自然无人怀疑。”
赵钦明还在思索此事,内侍却突然进屋来。
“殿下,陛下且请去作陪。”
第44章 奇人
天色刚过四更,崔岫云连门口守夜的老仆也没有惊动,蹑手蹑脚出了门。
露气重了起来,她在微白的天色里试探着前行,雾中多了个明显的人影,把她惊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迷惘地看着不知已经在门前蹲坐了多久的络素。
面前的人起身,也是一副精神倦怠的样子,半晌没说话,她便问:“不会一晚上都在这儿吧?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就走到这儿来了,”的确是待了一个晚上,他说着,见崔岫云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撇嘴说,“昨夜我跟他打了一架。”
领会络素口中的“他”是指谁后,崔岫云侧脸:“你输了。”
“你就这么确信啊?”他笑。
他看上去太狼狈,不像是赢了的样子。
“算了,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他泄气地摸摸自己牵来的马。
“保重。”她点点头。
被他忽而紧抱住的时候,她又惊又疼,倒吸一口气:“快松开!”
“他会护好你的。”他低声念着,留下来的这些天,还好确认了这件事。
他又送了她一匹马,跟从前那匹一个品种。
“若有一天他护不住你了,或是你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来找我。”他把缰绳塞到她手里。
看着他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崔岫云捏着手中的缰绳。
她望着这匹与十年前极相似的马,马似乎依旧,他已不是落魄的马奴,她也是更名改姓。
“络隐。”她叫道。
这个属于大姚国新君的名字,也是面前的人真正的名字。
他驻足,并未回头。
“保重。”
于她而言,面前这个人是儿时的玩伴,是利用过她的人,是再难信任的人。
但总归,是可以道一声别离的人。
京城巷子众多,许多做生意的聚居,此刻赶着早上开市的摊贩商人所住的地方,早就人声渐浓了。
崔岫云循着那木牌旁留下的地址挨家挨户找过去,终于到了一处略破旧寂静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