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方才想丢下孩子的样子,她也顾不上还要靠这个人找到爹娘,看不上他那个淡漠样子,喊道:“我看你的命,也不比他们的命贵重。”
“你说什么?”他仿佛在听什么可笑的事。
“人命分不上贵贱,但若真要说个好歹,他们手中斩下的外贼头颅比你多,你这命,就比他们有用吗?”
赵钦明冷笑一声,一步步靠近她,
“若人命没有分别,若你不是云氏,我为何不救别人而救你?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他说道。
她便是因为这个分别才能活下来。
她答不上来,便只能牵着孩子往后退,双脚浸在了湖水中。她怕赵钦明想淹死她,在他靠近的时候,她突然再拔出了手中的匕首。
锋刃从他脖颈处蹭过,削去了一束鬓发。
找到父亲的时候,他听了她说着路途中的事,她父亲忙问:“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肯带你走?”
“因为那马听我的话,不听他的。”
她自小擅长驯马,管是谁家的马儿,她想盗,那马都会心甘情愿随她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惹怒赵钦明,吹着口哨看他气得七窍生烟绕着湖追着马儿跑,最后不得不再带上她离开。
她父亲长叹一声:“可那毕竟,是太子啊。”
她愣神,茶碗掉了地。
去找赵钦明赔礼的时候,她正等着被罚,却被他扔了一张纸在脸上。
“这是那两个侍卫的租机所在,我会另外安排人安顿好他们的家人的。”
他显得不情不愿,她突然把脸凑近赵钦明,调笑道:“太子殿下原来,没那么不讲理啊。”
“你找死。”他怒目。
此刻屋中的烛火亮得晃目,崔岫云轻柔挥手削去了他下巴上纷乱的须发,又修了修鬓角。
他五官生得温和多情,眼睛里却偏偏冷意四溢,她才满意端详了他片刻,就见他起身道:“出去。”
真是过河拆桥。
她边擦拭刀片边道:“殿下打算如何脱困?”
“与你无关。”
“殿下既然不想说,那臣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她无奈。
带着厚茧的手捏住了她的脸,他威胁着:“我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要逐你出宫,你的确要看着办,不如自己离开,还有几分颜面。”
“殿下真是狂妄自大,”她又抽出刀片向他而去,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她叹气,“那臣便,静候殿下喜讯。”
“你到底为何回京?”
她等这个问题,许久了,是以将自己准备许久的答案柔声吐出。
“为殿下,臣倾慕殿下已久。”
“你放肆。”
她缓缓走近,双手背在身后倾身向前笑:“往后臣放肆的日子,还长。”
崔岫云走后,窗后的人影微动了动,赵钦明说了句“出来吧”。
修长身形的女子一身武官打扮从窗后走出。
女子未施粉黛,双目在这夜色里如鹰一般,腰带上的纹样证明她是专负责皇城安全的龙威卫,她走至近前,倒也坦坦荡荡。
女子行礼道:“姜笙拜见殿下。才回京,来迟了,故在窗后等了一阵,望殿下见谅。”
“无碍,事情办妥了吗?”他起身问。
“已办妥,不知殿下打算在什么时候……”
“我母后忌日前,”他摆弄着案前的兰草,“我年年都要祭奠,今年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是,”姜笙应道,抿唇犹豫了一阵问,“方才那位宫人是……”
姜笙遮了遮自己带着泥泞的衣摆,她来得太着急,却撞见了一个陌生女子和赵钦明靠在一起。
“一个疯子。你在宫中看着她一些,别让她发疯。”
每年五月端午时节,皇帝便要亲自主持端午祭。
“这端午祭,用得着陛下亲自做吗?”邱邱跟着崔岫云忙前忙后时问。
“若是说规矩,是不用的。但咱们陛下有这个心病,九年前云州大疫,死伤无数,当时又在交战,恰逢云氏叛乱,整个云州都差点儿丢了。叛乱平息后,大疫又持续了许久,便是前面许多年征战,都没死过那么多人。所以端午祭瘟神,咱们陛下都要亲力亲为。”
崔岫云清点着祭礼需要的东西,眼前浮现着当年疫病肆虐时,满目横尸的景象。
身旁的女官说着此次安排为难的事,崔岫云听着,是为了副宾的事。
每年祭礼,陛下为主宾,太子若在,则太子做副宾,可今年太子被废,萧贵妃有意让皇帝择瑾王为副宾,让礼部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却还没批复。
“这到底备不备着啊?”女官问着上级。
尚宫也纠结着,最后妥协:“都备下吧,若是最后用不着,咱们再连夜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