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裴鸿轩叹息,“娘娘太心软了。”
“别说我了,倒是你。”舒梵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微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和以前比变了很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身在官场。”他也没辩解什么,只是和煦地笑了笑。
笑容里多少有些无奈。
只有这一刻,舒梵才觉得他眉宇间透出的无奈和叹惋颇有昔年的旧影。
崔陵一行人已经在沙漠里走了七日。
头顶酷热的太阳犹如火炉,炙烤得身上滋滋冒着热气,汗液带着水分持续蒸发,头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若非坚强的意志支撑着,他恐怕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没有吃食尚且还能忍耐,可没有水会令人发狂,浑身都处于一种即将崩溃的癫狂状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曾听过这一带多牧场,常有人在此放牧,只要沿着这条道一直往西,便能找到水源,可他们的事物最多只能撑两天了。到时候,就算没有追兵,也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他抬手遮住眼帘,从指缝里望着火辣的烈日,远处戈壁上只有席卷而来的漫漫黄沙,连蓝天都只得半角。
“公子。”家仆陆敏踉跄着跌近,“小公子快不行了。”
崔陵当即返回营帐。
这营帐极为简陋,可逃亡路上也没有更好的条件了。还未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好似即将发霉的腐肉。他的弟弟崔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面皮青肿泛白,腿上的伤处只简单处理过,如今已经化脓,时有脓血渗出。
他已经说不出话,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只能颤抖着手腕,想要伸向他。
崔陵忙扑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将耳朵附在他唇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哥哥在。”
崔旭到底是来不及说出最后的话,或者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最疼爱自己的哥哥。
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是逃亡,也没有条件,崔陵只能将他的尸体就近掩埋,一行人继续上路。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如烈日酷暑,晚上便如寒冬腊月。
陆敏和另外两个仆从颤巍巍地取出火折子将火点燃,五人围成一个圈,靠着中心圈的火把面前取暖,仍冻得瑟瑟发抖。
最艰难的莫过于食物和水即将告罄,没了食物还能再撑几天,没了水人的精神首先就会出问题。
五人谁也没说话,低头烤着火,眼底都透着绝望,一种死气在几人之中沉默地蔓延。
乔氏身体本就不好,连着跋涉已是强弩之末,她靠在崔陵怀里气若游丝。
崔陵要将仅剩的水喂给她,她摇头,坚决不喝,便掰了一小口玉米饼给她。
“慧娘,是我连累了你。”他眼中有泪。
乔氏温柔地笑了笑,摇摇头。
她已没有力气说话,虚弱地靠在了他怀里沉沉睡去。
崔陵虽然疲惫,又有追兵又食物告罄,怎能你睡得着?所以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他。
夜半时他突然听到挖掘拖曳声,疑窦中起身,将靴中匕首抽出,贴着岩壁靠近,却见陆敏和另外两人背对着他在那边挖什么,陆敏嘴里还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到底是……”
另一人破口大骂:“命都快没了还管这些?我们都快饿死了!”
“就是,要不是他们兄弟我们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崔陵这才知道他们在挖弟弟崔旭的尸体,打算分而食之。他一腔血液涌上头顶,惊怒难当:“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都吓了一跳,一人手里拖了一般的腿顿时送了,软趴趴摔在那边,看着崔陵的面上都是惊惧后怕之色。
另外两人也是一脸心虚。
可过一会儿,这种心虚便变了,一人涨红着脸道:“人都死了,还管这些?这些食物哪里够我们五个人吃的!”
“就是就是。”另一人也附和。
旋即两人掉转枪口怒骂崔陵,唯有陆敏一副悻悻之色,但也没有帮崔陵,垂下头不敢看他。
崔陵反倒平静下来,漠然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在那边骂,却问陆敏:“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小敏?当年是我把你从奴隶船上赎下的,如果不是我,你有今日吗?”
陆敏满脸羞愧,但也没有吭声。
崔陵笑了,倏然如绝色一般,眼波流转望向其余二人:“五个人食物不够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