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探子简单说完后, 谢文昕是怔在座上许久不得回神。
探子所报, 南境湟川麓亭侯,南海航行,方出宣朝海境, 不慎遇险, 一船五十六人, 尸骨无存。
四月初一, 南境, 湟川,小雨, 天阴。
清晨雾浓,吴府之后的马厩中, 谢蓁蓁身上背着行囊, 正急急忙忙地解着她那匹乌金马的马绳, 刚将绳结解开,雾中忽然有一白衣人向她靠近。
谢蓁蓁顿时停下手中动作,她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目光更加坚定,然后才转身回头看去。
李清茹一身缟素,因几天日夜痛哭,双眼早已红肿,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谢蓁蓁,说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谢蓁蓁亦紧紧盯着李清茹双眼,只是片刻后,她仍是一言不发,牵着她的马就要往外走。
就在她走到李清茹身边时,李清茹忽然一把抓住谢蓁蓁的衣领,将她往其后的木桩上撞去。
谢蓁蓁的后脑狠狠地撞在了木桩上,她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始终双唇紧闭。
李清茹脸上也是不见表情,只是眼眶之中早已满噙泪水,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冷声又道:“我信你...是因为你是江允谢氏...但是我不该信你的...你始终是淮南绮绒郡主...你背后...你背后始终是淮南王...”
谢蓁蓁本不愿看她,却李清茹此话一出,她穿唇微启是想要辩驳,只是话到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将话咽下。
她蓦地伸手扣住李清茹手腕,往旁使劲一掰,才回头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盯着李清茹,许久之后,她才把手松开。
之后谢蓁蓁仍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很快她便转身,继续牵着乌金马往外走,直到出了马厩门口,她猛地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这时李清茹才回头凝视着乌金卷起的一阵尘土,却在潮湿水汽中不得蔽目。
李清茹眸上方才的怨恨才缓缓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担忧。
她本因激愤而耸起的双肩此时才骤然松下,她低声喃喃道:“淮南谢氏...呵...沅陵王氏...”
这时从马院门口忽然绕出一个小身影,边搓着双眼边往李清茹走去,走到近时才问:“娘亲,小姨这是要去哪里呀?”
李清茹上前两步牵起吴忧的手,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沉声道:“你小姨她...不会再回来了。”
四月十五,江上,仙寿,雾浓,阴冷。
清明时节,仙寿村民皆在准备先祖祭祀之事,江上习俗乃水祭,而仙寿对外乃潦河中游,是近几日村中众人来来往往,行迹繁忙,便连那几个小孩也要家中帮忙,而不得到雪堂读书。
月前谢文昕信请二人归京,信中是以王桓病未痊愈而不可长途奔波操劳为由,来推辞谢文昕希望他们能回朝廷辅助之意。
虽信上推辞,但之后王桓与谢宁也是不再如早前那般闲散,是日夜在屋中商讨商议接下来对四境之内以及境外柔化的应对策略。
周雪纯早前虽对二人态度脾气极差,但自那日王桓忽然在她面前病发后,她对王桓多少有些歉意,又见二人这些日子不再似从前般玩笑,便也再无对其针对。
甚至时不时路过二人门口,听得当中谈话,还会略出提议。
虽提议不能言明,是点到即止,且想法清奇怪诞,是常人之不能想及,却时常能让王桓谢宁茅塞顿开。
今日晨起大雾,谢宁只好等到午后,正阳微扫水汽后,才到后山采药。
王桓仍是一人在屋内,面对着屋中满挂的地图,及桌上地上散落四周的纸张,他正坐在桌后,双手抱着暖炉,桌上墨砚下压着一小张信笺。
信笺上只有四个字,但王桓是从昨夜看到此信笺,便一宿难眠,而今日更加是天未亮便起来,之后一直坐在垫上,皱眉沉思。
周雪纯进来时,王桓也没有回头看她,若放着往常,王桓定会笑着转头,戏说道“不知先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然而今日他却是一动不动,脸色异常沉重。
周雪纯也不意外,走到桌边,将还冒着白烟的瓷碗递到王桓面前。
王桓略有意外,头往后微微退开,看到碗中是漆黑一团的药后,更加是不敢置信地觑向周雪纯。
周雪纯没好气道:“你放在灶台的药忘记拿来喝了,我瞧见给你热了,赤小豆相思子我分不清,药得按时喝,我还是知道的。”
王桓此时是更加的意外,正要开口与她玩笑一番,怎料周雪纯的耐性已到尽头,她顿时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拿不拿去!?”
王桓只好赶紧将碗拿来,用小勺匀着里面的苦茶,刚勺起一口送到嘴中,周雪纯忽然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王桓说完,将勺子轻放桌上,然后双手捧着碗便将药一口气喝完,因药太过苦涩,咽下后王桓还皱了皱眉,才看向周雪纯,笑着问道,“怎么,雪纯姑娘,是还有什么要指点在下迷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