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王桓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他时,谢宁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边往屋中走去,边冷声说:“把药给喝了。”
王桓眨了眨眼,回头目光追在谢宁背影后。
迷糊之中,很快又能瞧见谢宁的身影逐渐向自己靠近。
还未等他看到清楚,谢宁已经来到他面前,将一深色披风披在王桓身上,又埋怨道:“当着风口也不知道穿多一件么?”
谢宁说着,便往王桓身旁坐下,王桓双手扯着披风的领子往前凑了凑,谢宁已经将药送到他面前,又道:“赶紧趁热喝了。”
王桓却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谢宁,说道:“殿下喂我可好?”
谢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边沉声说着“你正经点”,边回头看向桌面棋局。
只是转头之际能见桌面角落放着一卷起的细小信条,信条上隐约能瞧见“柔化”“湟川”字眼。
他微微皱了皱眉,狐惑回头瞥了王桓一眼,见王桓正故作乖巧地捧着碗喝药,他也没有多问。
再看向棋局,是细看之后,才发现此棋局并非寻常,而眉心越皱越紧。
此棋局中黑白棋子错综复杂,虽双方布局,是杀机暗藏四处,但当中细看,才知各自漏洞百出,又有形势多半参杂。
白子浓墨于左道,却将致命点露在右侧。
而黑子本若全力以攻击白子致命处,是可釜底抽薪,却将实力两旁分散,以至右予威胁,却不致命,左留防守,却防守不足。
本局本双方皆可一举致胜,却始终在当中你我周旋焦灼。
王桓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后,本拧巴着脸要向谢宁求得安慰,但见谢宁正观棋局而入迷,便也不再玩笑,将碗轻轻放下后,擦了擦嘴角,便问道:“黑子,若要制胜,缺的是什么?”
谢宁目光仍留在棋盘上,沉思片刻,才道:“凝聚力。”
谢宁说完,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王桓,又沉声道:“正如如今朝廷,是缺凝聚。”
王桓微笑着点点头,边绕过谢宁从桌角处拿过信纸,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中原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未稳,朝外却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但就算如此,也并非无可救药,既已乱起,便是以乱制乱,破釜沉舟。”
王桓说着,顿了顿,才继续:“所谓外乱,如今观之,不出为二。”
“北边柔化,从来对中原的觊觎之心不减,就算他们如今内乱昭然,但仍然是实力雄厚,所以此地,不可取之,是可定之。”
“南边湟川,如空平静,平静,却暗流交错。谢定章此人,野心从来不输谢高钰,但又要比谢高钰更为聪明,他深谙可靠乃势而非人的道理。”
“当年朝廷首次削藩,谢定章是巧借东风,以吹江下星火,集众怒为势。谢定章如虎,如今是占领山头,是一强,而傲视群雄。”
“但是山中从来不乏凶悍之兽,二虎相争,是必有一败,只要以暴制暴,再以柔克刚,此局可解。”
“如此而观,外及中原,是四处已起硝烟,但再看棋局,全局皆乱如散沙。”
“柔化,南境,可比这棋盘上的白方,虽然来势汹汹,但并非无弱点可攻,如果能够做到集中精力,攻其弱处,是可弱制强,以少胜多,力挽狂澜。”
“但是此举,是志在集中,这样一来,便是黑子为何胜望在前,却始终缠绵无进。”
谢宁这时边接道:“如今于朝廷而言,真正之祸,非外敌,而内乱。但是乱可生机,以内乱而混淆外乱视听,诱其入局,再帐后焚仓。”
谢宁凝神细想,才继续说道:“当日我从宫中离开前,陛下是有问过我是否愿意留下...”
王桓闻言并无意外,反倒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谢宁,等他继续往下说。
谢宁只与王桓对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到棋局之上,从棋盅取出黑子一只,放到棋局内右翼,微微蹙眉,缓缓说道:
“我当日之所以拒绝,并非意气用事,而是知道,陛下对你我戒心未断,就算我有心辅助,但如果继续留与京中,不说不能尽我职责所能,更是惶恐有性命之忧...”
谢宁边说着,手上刚放下的黑子却又被他重新捻起,如此举棋不定过有许久,他才局促烦躁地将棋子丢回棋盅。
王桓是默不作声看着他如此动作,此时他笑了笑,将谢宁方才丢下的棋子重新捏起,将其放置于棋局之内一偏僻之处,慢慢说道:“此虑不假,但你我并非不回,而非此时回。”
谢宁沉着凝视着王桓落子处,片刻后是断有恍然大悟之意。
王桓见其如此神色,便浅然笑笑,又道:“虽说从前陈圳是狼子野心,朝廷之上的谋划,都是为了自己谋反做准备。但是你我不得不承认,过去这些年间,他对于陛下,的确有为师之导,对于朝廷,更加是能固之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