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谢蓁蓁总是对其母如此话语不屑一顾,她始终认为,女子为何不能如男子般在天地间驰骋,在山水间长游,总要拘泥于凡尘俗世,鸡皮蒜毛。
而至今日,她终是可以一个人,甚比世间多少男子,一人御马持鞭,驰骋长游。
可当她终得一处落脚时,仰天望月,却才发现,所谓天地山水,若父母不再,竟是再无心安之处。
天地之间何以为家,纵是巾帼英雄,不过是沧海一粟。
所谓往事如烟,曾经谢蓁蓁只道万般皆是世间男女的爱恨嗔痴,只道嗤之以鼻。
只是今日才明白,原来往事如烟,竟是自己再看从前,一切皆如戏簿折子,不尽陌生。
如此哀伤一直延续到那年年关。
那晚她一人牵马,恍恍惚惚从境沿行至湟川城外,在城中空荡茶摊中托腮思人。
蓦然回首,北府世子正一身光明磊落站在自己身后,早已许久。
谢蓁蓁那晚惊喜之际,差点脱口而出便想问梁显扬为何此处,话到嘴边之际,却又想到,若他同问此话,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二人之后便是对如此问题缄口不言,反倒是多了一层相安无事之好。
谢蓁蓁只问他一句:“京城中监视着北府的人不少,你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梁显扬一如温和,笑笑而道:“二公子可以卢演身份瞒天过海,用的是所谓蛮子妖术,既是蛮子,这等妖术自然是要比旁人用得更得心应手了。”
谢蓁蓁迟疑看了他两眼,刚提脚要继续前行,却顿时又回头怀疑问道:“既然如此,这些年中你本可以回柔化...还是说...你当中是已经回去过了?”
梁显扬双手皆停在身后,一手执刀,一手扣在其手腕上,垂头笑笑,回道:“没有,一直在京中,郡主所见的梁显扬,从来都是在下本人”
二人入城之后过了几日,虽二人从未言及各自到此处所知为何,梁显扬却忽然提出,若不知会在此处停留多久,常住客栈也并非长久之策,不如租住一屋舍而住得安心。
谢蓁蓁细想也云此为正道,不久后二人便在一巷后寻得一小院子。
只是房主见二人衣着打扮并非南境之人,予以警惕便多问两句。
谢蓁蓁本并非能言善道之人,一时被问便心虚不已。
反倒是一旁的梁显扬却只是淡然笑笑,对着房主温和说道:“在下与拙荆是四海行商,之前一直留于淮南,拙荆曾言未有涉足南境,行路途中又多有闻得南境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便适逢秋爽之际至此地,一见才知坊间传闻果然不假,在下便想着,既然夫人欢喜,那不如便在此处小住日子,也当见识体验了。”
“拙荆”二字一出,谢蓁蓁是顿时愣住。
她本能之下本想甩手就打在梁显扬身上,却此时如此情形,她也只能敛下心中微怒,再转头看向梁显扬时,却见此人正面不改色地对着房主头头是道。
而房主是见其仪表堂堂斯文有礼,举止不凡温文尔雅更是对他所言深信不疑,又从其言中知二人如此伉俪情深,对其更加是再有热情。
二人很快便是相谈甚欢,却只有谢蓁蓁一人,从头至尾脸色铁青,笑意干瘪。
以梁夫人之名在湟川生活,一开始也是不得适应,却久而久之的,走在路上听得有人呼叫梁夫人,她都忍不住回头。
一年过去不过白驹过隙,却也渐渐熟悉了如此陌生地方。
此间一二次收到从京中或淮南来信,了解当中是在发生如此翻天覆地变化,更是得知自己弟弟正深陷此生死局,而自己如今却只是鞭长莫及。
有时她坐在院中为其担心顾虑时,也有想过当时谢宁让她立刻远走他乡,是否便是从那时起,就知道之后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谢蓁蓁如钻牛角,在家中是坐立难安。
又有一日,一向不相信神佛一说的谢蓁蓁,竟是一人跑去到伽灵山山上塔寺,去为谢宁祈福。
再之后终于收到谢宁报得平安,她一直高悬数月的心才得以放下。
那晚梁显扬是做了几味小菜,甚至还捎得酒来,笑说道:“郡主这几个月来,人渐消瘦却不得知啊...”
谢蓁蓁看着梁显扬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她自是陪以莞尔。
只是心中却是想起了过去一年中,多少次她无意看到梁显扬在外面角落处。与至此行商的柔化人鬼祟交谈的情景。
只是梁显扬不说,她也自知没有必要去问。
既然早知是各怀鬼胎,又何必相互戳穿。
直到今夜,又是一年至末除夕之夜,谢蓁蓁开门所见此人时,是大吃一惊。
她在此一年间,并非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一日能在此再次相见,却又想到南境之大,人又是如何微小,再加上京中传来如此这些消息,此人若说相见,还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