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208)

车在东直门后停下,从下车的地方到无疆园还需沿着南墙走上一段路。

还记当年,每逢走在此路上,王桓定是一身灼灼红缎,与王程跟随王砺身后行在路中。来往官员权臣见面,总会故意快步走到王砺身边行礼问候,而王砺始终不卑不亢地谦逊回礼,夸耀恭维其兄弟二人的话语流流不绝,可谓风头无两。

但如今的王桓与青樽主仆二人,却是贴着南墙墙边缓缓而行,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早已见不到当年的恣意潇洒。

南墙挺立,高而掩月光,一旁路过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忙而不能察觉到阴影里缓慢行走的王桓,就算见到了,也只有一二会掩面小声言语,却也很快走开。

宫道中的欢声笑语似乎与他划清界限,众人皆行色匆匆,很快宫道上便只剩下王桓主仆。

王桓却始终不以为然,直到无疆园的门栏在他视野里逐渐清晰,他却忽然停下脚步,对青樽道:“你先到园前候我,若见到殿下,殿下问起我来,也只需说我稍后便到,无需寻我多此一举。”

青樽不解,本还想细问,回头借着昏暗宫灯见到王桓脸上骤然生出的肃意,便也不敢再多言,连连点头应是后便往前快步离开。

只青樽离开片刻,王桓身后便传来一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脚步声稳重,王桓心中定了定神,在那人快到自己身后时断然转身,躬身作揖,恭敬肃严地说道:“晚生见过李老先生。”

李匪樵微微怔了怔,便上前将王桓扶起,道:“二公子体弱,无需行如此重礼,快快请起。”

阴影之下王桓站起后脸上仍敬重不减,稳重道:“老先生论功绩为开国重臣,论德行为百家老朽,礼数晚辈是断不敢缺。”

“二公子言重了,”李匪樵笑了笑,上前拍了拍王桓肩膀,又道,“公子这般年轻便有如此才能胆识,心胸志向,我与公子比起,那才叫相形见绌。”

王桓闻之只谦虚点头不敢应承,李匪樵接着又道:“也幸得公子不懈,才能让世弟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我心里也才能安乐,放着如今冤案平定,我等说得再多,也是不能弥补当年的软弱,但还是希望二公子能够替世弟受我一句歉意,也算了了我一件百年心事了...”

“家父当年之事,于情于理,于亲于疏,无论是谁也是不应插手的,何以怪罪,”王桓淡然,片刻后,才故意压低声音,又说,“过去之事便已如烟,如今冒死老先生也肯助晚生行此艰险之事,晚生已是感激不尽...”

谁道王桓话未说完,李匪樵却先将手沉重地落在王桓手上,垂头凝声打断:“公子这般说辞是教我越发惭愧了,这些事,本来就应由我们这些老朽开来做,国难当头,我等饱读诗书知经识文,练一生仁义道德,此时便是应用之时。只是我今日来找公子,是有二话要讲。”

李匪樵说着便抬头凝望王桓双眼,王桓亦不由随之肃穆,道:“晚生洗耳恭听。”

李匪樵又上前二步至王桓身侧,王桓连忙微微弯身,李匪樵才沉声道:“公子心中筹谋,只管放手去做,无需有后顾之忧,我等定会全力支持,但与此同时,我之后所做的一切,是好是坏是忧是喜,公子亦不必操心,二公子只需相付信任便可。”

此话凝重,落至王桓心中如千斤重石,他余光扫过李匪樵面上,无意竟察觉一丝哀愁,王桓眉心不由微皱,却只沉声答道:“好。”

李匪樵顿了顿,仿佛隐约间轻叹一声后,才继续道:“此路难走,我也只愿二公子能多多保重。以身饲虎之事,留至我等便是,天子年轻,朝廷动荡,奸佞作恶,四境不安,以后的路还需二公子亲身经营,此路将行难,是如难于上青天,二公子若身而不在,还谈何匡正天下?”

此番话字句皆落地有声,王桓却蓦地合上双眼,喉结上下微动,片刻后才缓缓转身想要再说什么,但回头之际,却只见那枯瘦而板直的背影在灯火阑珊下一步一脚印地离开。

王桓心中竟是想起了当日简氏离开前与他说过的话。

“只是你要做的事情很难,你一个人走,会很苦,只是你要知道,你一个人走,可是你身后是有无数影子,永远地追随你。”

心中越想越乱,而越跳越快,最后更觉五腑六脏间如翻腾。

王桓忍不住扶在墙边连连咳嗽,咳嗽声越发凄厉,却因喉间仿佛有一道气息难以上下而不能停下,越咳越觉喉咙如撕裂,一阵血腥顿时涌上。

就在王桓几欲站不稳时,面前忽然冲上前来两个人影,首当其冲的那位跑到他身边立刻一手将他扶起,另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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