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低下的声音无法平息养母的愤怒,她猛地拍上桌子起身,离开了客厅。
倾倒的杯子被人扶起,溅出桌上的茶水,夏目用抹布轻轻擦去。
为什么,他们无法看见妖怪?
知道它们存在的,只有我和寺崎。
相信妖怪、试图接触妖怪的人,也会受到伤害。
不要再告诉任何人有关妖怪的事情了,只要和寺崎说就好了。
在这个人类和妖怪共存的世界,处在彼岸的,只有寺崎和我。
只有我们两个人。
……
夏目贵志掖住被子,在黑暗中渐渐沉入迷离的梦境。
*
寺崎有藏看着眼前突然就要哭出来的夏目,僵硬地收起了故作的轻佻。
夏目难堪地转过了头,他不能哭,不想给寺崎添麻烦。多余的哭泣,只会给身边的人带去烦恼。
可他那紧咬的下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不在告知他人,他忍不住想哭。
真的有这么自责吗?寺崎叹着气,站起了身。
“彦也,和老师说我肚子疼,跑一趟校医室。”
他牵起低头的夏目,快步带离了教室。
里绪&彦也:“……”
“寺崎也会说谎呢。”
“不,是夏目肚子疼吧?”
“……那到底说是谁?”
“两个都是?”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松开了彼此的钳制。
厕所单间,寺崎贴心地盖上了马桶,用纸巾擦了擦,按下无声哭泣的人,弯腰说道:“你在这哭会?我去校医室拿点药装一下,等哭完了我们就回去?”
夏目伸手攥住了寺崎的衣角,眼泪流得更凶。他眼里的世界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似乎很远,只有碰触到的才是真实。
对于人类小孩吵闹的哭泣,寺崎很有经验。但是夏目和其它小孩不一样的哭泣,一下引动了寺崎蠢蠢欲动的记录参考想法。
感觉用来欺骗他人的时候,会更容易让人心软。
他抚上夏目的头,一眨也一眨地注视着,声音轻柔:“我在这陪着你的话,你不会介意的吧?”
“呜……”夏目两只手揪上了寺崎两侧的衣服,用行动表明他不介意。寺崎满意地弯起眼睛,正准备观察,却被一股大力揽住他上前,从观众变成了参演的配角。
不给看欸……
寺崎目光滞在马桶上的水箱,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怀里的人脊背。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具有羞耻心。可以放肆观察的具有美感的哭戏,只有在影片里。这个时候,他们是怎么安慰哭的人来着?
寺崎想着,对着哭了有一会的夏目道:“哭出声也没关系,学生们都回去教室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夏目安静了一小会,听到了水珠滴落的声音。他呜咽着开口,声音有些不成调子,“他们都看不到妖怪。”
“没办法啊,他们都是普通人,只有你是特别的。”寺崎叹着气。
“……你也看不见。”
寺崎一顿,肯定道:“对,所以你特别地珍贵。”
夏目呼吸微沉,睁开眼睛看着洇湿的校服,闷声道:“不,我是奇怪的坏孩子。总是在骗人……”
这话我可不爱听。寺崎回想着自己骗过的人有多少,郑重道:“你知道善意的谎言吗?人类对超出他们想象力的事物,会自然地产生抗拒。这个时候,要在既定范围之内,找到他们能接受的程度,顺着他们的想法去说就好。”
夏目脑子里糊成一片,“我不明白啊。”不明白,他说的不是谎话;不明白,他们接受的程度在哪里。
对人类小孩来说,可能是有点难判断吧?寺崎思索稍许,用夏目和他讲过的事情举例。
“比如陌生人出现在家里的时候,不要直接说‘有人在这里’,要对他们说‘什么时候来客人了吗’,把肯定句换成疑问句,模糊时间和人物,再根据他们的说辞判断是不是妖怪,明白了吗?”
夏目似懂非懂地拽紧了他的衣服。
“如果他们能看见,自然就会说出你想要的信息,留意他们的视线落点,用疑惑和笑容应对。”
寺崎又接着举例,“不要直接和他们说‘我看见戴着草帽的青蛙’,而是说‘你知道青蛙也会戴草帽吗’。还有……”
寺崎说了很多,夏目只记住了最开始的几条信息,他抬起头望向侧头并不看他的寺崎有藏。
比他高一些的寺崎,懂得的也比他多。温柔且强大的寺崎同学,会顾及着同学的情绪,也会放任妖怪在他身侧酣睡。遇到突然窜出,试图恐吓的妖怪,要么冷静地将其驱赶,要么置之不理,忽视了个彻底。
“总之,人类可不可以看见,是你能判断它们是不是妖怪的最直接标准。嘛,如果我在的话,你可以直接问我。不知道的、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问我。”寺崎毫不藏私地向夏目分享他应付人类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