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这一双眼……怕是无法再提笔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辛苦至此。”启轩的语气很是失落,眉眼低垂,瞳孔却纹丝不动。
“公子言重了,照顾公子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恨就恨晚琴无能,让公子过成了这般境地……”
有人在急敲房门,晚琴起身去开门,面色大变,随后冲启轩道了声,再出门将门锁好,领着门口的人着急忙慌地便往客栈大堂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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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拦我?”
启辕一身的少爷打扮,风尘仆仆,发冠里的发丝跑出了好几缕,有些凌乱,但衬了这样一张不凡的脸,硬生生添了几道不拘之意。
晚琴看了眼左右,确保无人注意后才压着嗓子开口:“陛下,您当公子他为何逃至此?若是忽然相见,就不怕他再逃第二次么?”
“不可能,”启辕似乎已多日未眠,面容有些憔悴,“这次,决不可能让他再逃……”
启辕又要起身,晚琴被他气得头疼,也顾不得逾越,一把就扯住他的袖摆,“圣上这番出宫,能待多久?”
“他不回,朕不走。”
晚琴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面露笑意,只是她满脸伤疤使得这笑意有些骇人,“奴婢有一计,能保证公子会乖乖随圣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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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轩在房中等了许久晚琴都未归,于是又睡了会,再醒来时便觉有人在给他的腿按摩,力道有些偏大,惊得他猛地睁眼就醒了,“谁!”
启轩警惕地往后退着。
“公子莫怕,”晚琴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我力气不是小嘛,都没法带公子出外头散散步,所以,想着给公子雇个男丁作双腿。”
启轩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迟疑着问道:“那,工费得不少吧?还有他……怎不说话?”
晚琴赶紧应了声,“公子莫担心,这人是个哑巴,许多活计都干不得,便宜得很。你唤他小哑巴便是,或者随意取个名也成。”
‘便宜得很’四字一出,立于门外的苏尧眉毛狠狠一跳,只觉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晚琴,真是个一等一的女中豪杰。
“很便宜么?”
“很便宜,就……就五个铜钱。”
晚琴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启辕的脸色,没想启辕毫不在意,只痴痴地望着床榻上的人,眼眶里满是血丝。
“五个铜钱?这还便宜么,晚琴姐,我不需要人带着散什么步,这腿也是,不需要隔三差五就看大夫的……”
启轩的执拗劲晚琴是见识过的,如果一个坎憋在心里,他自己没想开的话就肯定死活迈不过去,见他这般抗拒,她便知他是真慌了,毕竟他什么都不知情,一直以为他们所有的盘缠,就是那一柄玉扇所换得的五十两。
只是启轩随执拗,却也并非坚不可摧。
“是一个月,一个月五个铜钱,”晚琴眼珠子一转,谎话信手拈来,“其实这哑巴是我在路边捡的,约摸着该是个无家可去的可怜儿,又见他尚算高大有力,便问他愿不愿意来,要能管饭,一个月给五个铜钱都是多的……”
苏尧一听,心脏都快悬到嗓子眼了,外人是不知,可凌瑶王的暴脾气,他一同陪着征战过无数沙场的战友还不知么,特别是这两年,简直是暴得翻天,诡异的是那个暴脾气凌瑶王此刻却像被什么附身了一般,任那小小女民当面又辱又扯谎连天的,却始终一动不动。
“无家可去么,那可真是……”
启轩的双眼同常人无异,只是瞳孔上似覆着什么尘垢般灰蒙蒙一片,且不会转动,一直只盯着同一个地方,因此,他也看不见启辕在听到他所说的话后拳头紧握,眼眶里情绪猛烈翻涌,有爱,也有恨。
晚琴不晓得这兄弟俩的波澜曲折,却明白启辕眼中恨意所指,因为启轩这一番话,是压根没将那凌国皇宫当家了,若深究其意,这无家,自也带着再无家人之意。
晚琴胡思乱想着,启轩幽幽然又添了句:“他是无家可归,我是有家回不得……行,那便跟着。”
“前几月时,公子不还说让我带你回凌国么?”晚琴有些尴尬地又瞥了眼启辕,胡乱接着话,毕竟在她看来,真正让启轩回不得家的罪魁祸首便是他。
“回去?”启轩忽然笑了笑,毫无笑意的笑,“回哪去?他已成家,我这番回去,同寻死有何分别。”
晚琴听得奇怪,随后心口大跳,小心翼翼问道:“莫不成这凌瑶王成家了,便会伤公子性命么?”
晚琴这一说,竟惹得许久未露过笑意的启轩真真笑出了声,“晚琴姐,那玉扇,你辨不得上面的字么?”
晚琴刚想回,启轩又自己出了声,“知道我听闻他已成家时为何心心念念去寻么?因为我奢想着,他能为我推开那些女人,若不能,我纵是囚其一生,也不会再让他碰任何人一指一发……可我已成这番模样,囚不住,拦不得,要真去了,也只能空守长殿,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