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辕忽然笑了,笑意很深,却丝毫渗不进俞渐湿润的眼底。
这是启轩第一次看见启辕哭,虽然眼泪只盈满眼眶并未溢出,可那满眼的悲伤还是灼得启轩的内心狠狠一痛,同时这也是启轩第一次发现,启辕的右唇角下竟有一湾浅浅的梨涡,这梨涡衬得面前的人温柔得可怕,又莫名脆弱得令人心疼不已。
在启轩的思想里启辕不过十六,血气盛,又易冲动,且幼时还因种种缘由使得身边只自己一人,因此错了心误了意,将亲情和另外一种情感搅混不晰,才会做出如今日之事。
启轩觉着,或许只要自己善善导之,启辕便会慢慢将两种情感区分清,便会……便会同正常人一般,娶妻生子。
只是启轩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何却会在听到李公公赏于启辕女婢时,震怒不已。
“不愧,是人人传颂的圣君。”
启辕敛了笑,也以满面冰霜来掩匿眼中的悲伤,他看着启轩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普通人一般冷漠,后来两人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启辕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启轩统统记不得了,只被那张冷漠的脸、冷漠的语气占据了整个脑海,心脏骤疼。
第十四章 诺言
整整两日,只有李公公一推门启轩便止不住心脏狂跳,可等李公公报出求见之人时启轩都忍不住失望不已,哪怕那大臣所协之事事关天下百姓,也再无法让其平复掉这股失望。
一直到启轩生辰,即诞龙节时,他心心念念着两人之约,胡编由头,敷衍掉了大大小小一众仪式,这之后,还特意选了好几身寻常公子的服饰一一换上,启轩怕穿得太惹眼,会让启辕滋生不必要的误会和期待,于是忙到头来,也只选了一身素色白衣。
一头长发用上好的玉冠束起,手中再执一把纸扇,这装扮虽与寻常公子无异,可这样貌这气势,并非寻常人家即可媲美的。
虽说天子孝期未尽,但如今六年已过,启轩又未曾下过百姓需与其同守的死令,因此这历来便颇受凌国重视的诞龙节,自是热情高涨,再加上大战得胜……整个凌国都浸于节日的喜悦之中,夜中满挂火树银花,河里摇曳花影微烛,吆喝和嬉闹声填进了长街的每一个角落。
启轩打扮好后,便在殿宇里悄声候着,可大半晌过去了,都没有一丝凌瑶王求见的征兆。
他再坐不住,忍着怒意命人抬来暖轿,直奔凌瑶王府。
抵达启辕的将军府后,才发觉整个王府凄凄寥寥,只有两个下人缩在门翼下打盹。
命人扣门询问后,才知道那个说好要与自己共度佳节的凌瑶王,竟只身去了花街……而且,已经两夜未归。
启轩到底年长了启辕四岁,何谓花街,哪怕他从未去过也不曾打听过,却也知道是何场所。
这,是在报复自己么?
简直胡闹……
强压着滚滚翻腾的内心浪潮,许久,启轩才咬牙开口:“带朕……我去花街。”
说罢,其一旁乔装为寻常奴役的侍卫面露难色。
“皇……公子,万万不可啊,花街为下九流者所聚之地,那里的人怕是会辱了公子圣誉!”
凌瑶王府的下人听闻后,哈哈大笑。
“那按你小子的话来说,此时正于花街中翻云覆雨的凌瑶王……是属哪一流?”
“你!”侍卫被“翻云覆雨”四字惊得面色通红:“简直……简直……”
那下人见小侍卫连骂人都不利索,又是好一阵大笑,正要调侃一番,便被启轩开口打断:“这些话,是辕儿让你说的?”
下人因‘辕儿’二字愣了愣,随即又反应过来,知道面前之人便是将军所交代的“特别之人”,于是感觉装傻充愣不停地摇着头。
只是,他这番反应却看笑了启轩:“你也不是什么寻常下人吧?是……辕儿的朋友?”
启轩随意一句,却吓得那人面容失色,“公子太抬举了,小的何德何能与将军为友,小的就是个奴才……”
“辕儿何其聪颖,定是他猜到了本公子会寻至,才命你胡言乱语,故意要气我的吧?”启轩展开纸扇徐徐摇了起来,“而且,你于王府为奴,不喊王爷,却喊将军,还敢妄议主人……未免太过明显。说吧,辕儿究竟去哪了?”
那人一听,恍然大悟,随后赶紧掌了自己一嘴。
“那个,将……王爷只是说要去一趟花街,让我俩好生守好府门,说过两日会有个‘特别之人’寻来,如实言说即可,且还说让我们几人收拾收拾,等他回来了就启程回军营。”
启轩用力合上纸扇,什么叫‘如实言说’?
莫非……启辕真如这小厮所言,正于那花街中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