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卿摸了摸他的手,继而解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温声道:“羊肉补气,你多吃些,可以暖暖身子,晚点回去了再喝药。”
柳柒点头应了他,旋即把纳至温凉的羊乳喂给棠儿。
棠儿如今已出了四颗牙,稠粥几乎成了他的主食,正处于半断奶的时期,只有夜里入睡前才会喝上一碗羊乳解瘾。喝完羊乳后,棠儿便坐在羊绒毡上兀自玩耍,偶尔爬到柳柒身旁抱一抱他的胳膊,最后玩累了便趴在他的腿上熟睡过去。
牧民们分外热情,不住地劝他们吃羊奶酒,最后散席时,孟大夫和陈小果均喝得烂醉如泥,朱岩和柳逢无奈对视一眼,末了只能将他二人扛回穹庐。
草原的夜色格外美丽,皎月当空,飞彩凝辉,并着阵阵裹挟花香的风,甚是恬静。
云时卿一手抱着熟睡的棠儿一手握住柳柒,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开口打破眼下的静谧与祥和。
柳柒微微抬头,眼底映满了璀璨星辰,半晌后,他用小指勾挠云时卿的掌心,柔声唤道:“晚章。”
“嗯?”云时卿侧首看向他,“怎么了?”
柳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心里藏了太多话,可临到开口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时卿把手指挤进他的指缝紧紧扣住:“柒郎方才吃了两碗羊奶酒,莫非吃醉了?要不要我背你?”
柳柒摇头道:“我没醉,自己能走。”
云时卿淡淡一笑,倏而将话锋引开:“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咱们偷了洛先生的酒跑去莲花峰夜饮之事吗?”
柳柒笑道:“洛先生的酒极烈,两杯下肚我们就醉了,竟稀里糊涂在莲花峰那种险地比试刀剑,最后双双跌下石崖负了伤,足有小半个月不能下床。伤好之后师父便罚我们在莲花峰思过,并勒令洛先生烈酒,两人为此还大吵了一架。”
云时卿道:“洛先生好酒,自是不愿听师父的话,一怒之下竟收拾行李离开了紫薇谷。师父颇为无奈,只好放我们下山把洛先生请回来,洛先生得了台阶下,倒也慢慢把酒戒掉了。”
“师父奈何不了洛先生,便只能约束咱俩。”柳柒道,“自那之后,我们几乎有三年不曾饮酒。”
两人回忆着过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穹庐。云时卿将棠儿轻轻放下,旋即生火替柳柒煎药,待他喝完药又简单洗漱了一番,适才吹熄油灯上床歇息。
到了下半夜,云时卿正熟睡时,依稀察觉到身旁有一股滚烫潮湿的热意,他下意识伸手摸去,竟摸到一片湿黏的衣料,仅迟疑了片刻便清醒过来。
“柒郎?柒郎?”轻唤两声未果,云时卿迅速掀开被褥下了床,点燃油灯一瞧,那张清俊的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寝衣已然湿透。
柳柒莫名发热,人已不甚清醒,云时卿给他更换衣物后遂请了孟大夫过来,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把大伙儿都惊醒了,不多时毡包里就挤满了人。
孟大夫号完脉说道:“应是吃了太多羊肉所致,他产后身子骨太弱,经不住这样的大补。”
晚上在牧民家中用饭时,柳柒受凉咳嗽了几声,云时卿便给他舀了一碗羊骨汤暖身,并割下两碟炙羊肉劝他吃尽。此举的确起了暖身之效,可他却忽略了柳柒的身体虚不受补,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云时卿甚是懊恼,蹙眉道:“可有法子替他快速降温?”
孟大夫道:“你且用温水替他勤加擦拭身子,我去煎一贴药给他败败火。”
“煎药太慢了,你们等我一会儿。”述律英提着一盏油灯走出穹庐,不消多时便折回,手里握着两株洗净泥土的草根,“把这个用沸水冲泡后喂他服下。”
孟大夫接过草根嗅了嗅,似乎没有辨出它是何草药,问道:“这是什么?”
述律英道:“败火的,我们草原人常用它来煮水喝,消暑必备。”
孟大夫当即用沸水冲泡了草根,尝过之后这才交给云时卿:“可以喂。”
折腾良久,柳柒总算恢复了一些意识,孟大夫等人陆续离去,穹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
云时卿将巾子浸湿,正要解开柳柒的衣襟,余光忽然瞥见一抹身影,不由侧首瞧去,蹙眉道:“你怎么不走?”
述律英看向床内熟睡的棠儿,不答反问:“这个孩子不是你生的吗,孟大夫方才为何要说柳相产后身子虚弱?”
柳柒高热未消,头有些昏沉,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解释,只简短地道:“棠儿是我生的。”
这个回答让述律英一怔。
他并不清楚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两位绝代风华的丞相大人双双来到塞外,在此避世隐居。
述律英没有询问他们的过往,就算此刻得知棠儿是柳柒所生也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