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旬之将手抚到陈剑之上,沉默片刻,方道:“亡妻师出断剑山庄。”
“抱歉……”
“无妨。”
见章圆礼的眼睛还落在剑上,徐旬之道:“朝阳王想问什么便问吧。”
章圆礼赶忙收回了目,“没什么。”
“无事,这剑伶仃多年,得见同门,想来也愿意和你说几句话。”
章圆礼小声道:“不知是……哪位同门?”
“她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连剑都是断剑山庄统一分发的,瞧你的剑与她大有不同,你是入室弟子吧?你们断剑山庄弟子上千,你应不认识她。”
“我们断剑山庄弟子虽多,可散落在外多年未归的,师父皆一一记得,造册,记名,画像,以便来年相认。王爷你将此剑配于身侧,想来这位师姐对师门极为挂念,我可去信一封,将师姐姓名送至山庄,山庄自会为她记名碑林,受弟子祭拜,也算圆她回师门之愿。”
徐旬之摩挲着腰间佩剑,眼底波光涌动,“如此,有劳了。”
“王爷不必客气。”
倒是徐旬之嘴角勾起一点清浅的笑,“我是徐偈的皇叔。”
章圆礼笑嘻嘻改口:“皇叔。”
“此行虽可骑马,但往后你免不了乘车,有一小方,朝阳王可一试。”
“什么方法?”
“梅子。”
“吃梅子?”
章圆礼瞪圆了眼,那模样有点可爱。
“把梅子压在舌下。”
章圆礼刚休整三日,便觉浑身一点毛病也无,无论如何不肯再在此地淹留,易了容,扮成朱邪鹏身边的小将,高高兴兴骑了大马。
从此秋风送爽,马蹄得意,看萧萧黄叶,赏天高野阔,日子惬意间,千里路途转瞬即逝,一月之后,章圆礼终于到了虞国国境。
虞国国境审查严苛,入境后更是不知多少眼盯着,任何差池都会影响章圆礼声誉,故徐旬之与章圆礼商定,接下来的路程,不能再投机取巧了。
所幸从边境到京城,统共十几日路程,慢些行路,章圆礼也不算难捱。
于是入关前,章圆礼解佩剑,换重衣,梳妆打扮,重新上了马车。
迎亲队伍一入关,便见一人骑高马,戴斗笠,罩黑纱,一人一马,立于远处。
章圆礼在车马内,一无所知。
徐旬之却屏退左右,独自策马上前,一近身便道:“你怎么来了?”
“想他了。”黑衣人以笠遮面,笑道。
“胡闹!婚前相见,是什么礼数?”
“我便装斗笠,不声张便是。”
“见一眼就走。”
“皇叔,他曾送我从边境到洛京,如今,也该轮到我迎他回家了。”
“罢了”,徐旬之叹道,“以医者身份,随侍朝阳王车后,”说罢,目光一凛,“不得相见!”
“绝不令皇叔担忧!”
徐偈掩下雀跃,一拱手,向着章圆礼策马而来。
章圆礼只觉车马停了又走,明明无事发生,心却突然跳了起来。
这十几日,马车行路和缓,章圆礼心下凌乱,竟将不适都忘了干净。
徐偈陪在车外,隔着重重帘幕,静静将章圆礼一路送至京城。
城门在即,徐偈不再相陪,目送章圆礼一行向城外行宫逶迤而去。
忽然心生感慨。
从第一次相见到开封分别,章圆礼共陪了徐偈二十六日,期间日日欢笑,夜夜相邻。而从虞国边境到国都,徐偈陪了章圆礼十三日,期间脉脉不语,咫尺未见。
时日恰巧折半。
剩下的那十三日,怕是要用余生来还了。
章圆礼下榻行宫后,虞国将婚期定于六日后。
六日,不长不短,既可让章圆礼洗却舟车劳顿,亦可避免拖延冷落之嫌。
行宫一应俱全,陈设皆新,一看便知为迎接章圆礼精心布置过。章圆礼住进行宫,总算过了把舒坦日子。他先是狠狠睡了两日,睡得身乏体懒,方觉回魂。而后胃口、兴致和着精气神一并归了窍,余下的,便是翘首以盼徐偈亲迎的日子。
他是真的想徐偈了!日期愈近,便愈发抓心挠肝。
只是章圆礼没有料到,虞国迎亲,居然在黄昏。
章圆礼到底半个沙陀人,中原古礼的弯弯道道,还没完全闹明白。他大早早就被打扮了一圈,而后便一直枯坐,巴巴望着天上的太阳从东边到头顶,再从头顶到梢头。
还不让人吃饭。
宫里派来了嬷嬷,姓乔,唠叨着劝慰,一会迎亲要入宫,入宫要见礼,食水多了,恐生不便。
只给他递了干巴巴的几个点心,水也只得润润喉,怕章圆礼乏力,还一片一片苦的要命的参片往他嘴里塞。
章圆礼委屈的眼神都快把乔嬷嬷洞穿了,乔嬷嬷只当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