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女人。她有着两个炫目的耳钉,每天戴着大美目黑美瞳来教室,经常会罢工,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扣工资。
在她的世界里,自由最重要。
我写的一手好字,她赏识我。是她在很多人中一眼看见了黯淡无光的我。
陈景老师给我安排了很多工作,比如写黑板报、写课程表、班会写活动板报、替她写班主任总结很多很多。
而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打着游戏,开着麦一口一个小哥哥的叫,活像十八岁的少女。
是她,让我重新找回了自信。让我知道,我也能是很棒的;是她,也只有她,教会我看清人间是非,让我感受到了偏爱。我那时才懂,原来也会有人,那么那么喜欢我。
大言不惭的说,是她救了我。
是她,将我自深渊中捞了出来,彻底消除了我所有的叛逆之心,拔除了残根,让我只想依附于她。
在我将闻枫放在心里好多好多年的时候,陈景老师也将我放在心里了好多好多年。
我和父亲的关系逐渐开始缓和,也多亏了她在其中的调节。
我问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说,因为我很像当年的她。
青春肆意,挥霍岁月,看似热烈,心里却总像藏尽了见不到底的事情,带着秘密,保持着谁也看不透的神秘感和故事感过活。
她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身上始终都残留着她的影子。
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我的葬礼上。那个爱护我照顾我的女老师脸上的悲色尽显,被人扶着,哭红了眼睛。
我只能待在骨灰钻石的五米之内,这十几年以来,遗憾的是我再也没能看到陈景老师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而今,闻枫四十岁了。
我有时近距离看着他,总能看见他鬓角边若隐若现的白色。
他依旧住在我们当初住的那套房子里面,而那幢婚房他空闲时会去那儿坐坐。
每周都会有固定的保洁去打扫那里,里面结构还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未曾变动分毫。
跟着他,我见到了很多人。
见到了留着胡子的老男人胡羟;见到了晚年白发苍苍的父亲;见到了依然贵妇的琳姨;见到了我们曾经资助过的那些人长大成人,过上了属于自己的快意人生。
我见到了萧笑,她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圆满。而她每年都会去祭拜我,提着百合花,轻放在我的墓碑旁,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跪下虔诚的为我祈祷,为我烧香。
我见到了好多好多。
十多年来,闻枫始终一人孤独的生活着。
家里的装饰没变,那张照片墙上后来的新照片,都是他洗出来的。
他一个人去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以同样都姿势拍下来一张又一张照片。
风景很好看,人也很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一张照片里面,都少了我的影子。
其实每次我也在。
相机拍不见我,亦拍不见我的遗憾。我们两人,在两个不同的次元,同一个时间地点,盛放着此生最浓烈的爱意。
我摆着相同的姿势,和他虚无的相吻相拥,用我此生最后的勇气。
唯独关于塔城的一切,闻枫他从未沾边。
或许对他来说,那是他这辈子也过不去的坎。
但对我来说,那是我能以灵魂的形态留在他身边,继续在他身边陪伴他的契机。那是我的遗憾,亦是闻枫的遗憾。
我碰不到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所以每当我哭着,想要去触碰那些照片时,我都会穿墙而过。
作为鬼,我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
夜晚时,我整日整夜守在闻枫身边。有时有美女鬼馋他美色,想要接近他,我总是会变身成可怖的厉鬼模样,赶跑她们。
我想守着闻枫,直到我到彻底消亡的那一天。
那时,世上将再无禾卿,再无深爱闻枫的禾家独女。
百年之后,知道这场变故的人们都将入土,无论是带着遗憾的,带着可惜的,带着欠疚的,一切都将归入尘土,隐入世俗的尘烟里。
当年报道记载我的那场事故,也只是沸扬过一段时间,很快就消失在大众的眼里,忘却在大众的记忆里。
作为鬼魂,想要彻底消亡,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世人永远忘记你。
我之所以知道闻枫对我的深深情感,即使我已经死了十多年。
因为我周身的气息浓烈,身体也和常人无异,我能见到自己的□□,脸庞还是二十八岁的模样。
我的一半灵魂在陵园,常常会有人去祭拜,所以气息浓烈,我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