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碎石早就被清过一遍,因而马车行驶得还算平稳。
除了刚刚,一路上颜煜的视线都定在一个位置不敢乱瞟。
他本以为围猎结束就解脱了,他就可以被关回那间小屋子,可不知裴谞哪根筋搭错了,竟让他日后都跟着。
今日回到都城中,是要办宫宴庆祝的,按例他身为降臣不能去,但裴谞不仅要求他去,还准许他乘皇帝车驾一同回宫。
颜煜好像有些看透了裴谞这个人。
以折磨人为乐,只要看到别人痛苦就会高兴,看着是在给你恩赐,实际在想怎么用你取乐。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半日才驶入都城,驶入皇宫。
这是颜煜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宫城。
恢宏雄伟,不同于吴国的精雕细琢,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但行走其中却令人顿感肃穆。
他少时曾来过一次,是偷偷跟着给裴谞父亲送贺寿礼的吴国使臣来的。
那时的裴谞好像并不受宠,他还帮裴谞解过一次围,而今想来实在可笑。
夜幕低垂,整个皇城被灯火点亮,宛如白昼。
盛极之势。
让颜煜意外的是,宫宴上真的有他的位置,裴谞竟没有想在这件事上令他难堪。
只不过作为小小的起居郎,他的座位已经被排到大殿之外。
这样也好,躲远些便可好过些。
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坐在大殿最高处的龙椅上。
内侍高呼一声,群臣山呼万岁。
裴谞随意地撑着头,离着太远,颜煜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猜应该含着睥睨众生的笑吧。
“众卿平身吧。”
裴谞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谢陛下!”
众人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颜煜也默默坐了回去。
“今日是为庆贺诸位爱卿秋狝丰厚的收获,君臣同乐,不必拘束。”
裴谞举起酒盏,群臣也跟着举起酒盏。
“陛下威仪四海!天佑大恒万年荣昌!”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群臣立刻应和,声音响彻大殿,裴谞保持着随意的姿势,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徐将军,你家的两位公子怎么没来?”
一个中年人起身朝裴谞行礼道:“小儿骄躁,定是迟了,还请陛下勿怪。”
“不迟。”裴谞勾唇一笑,“少年人自在随性,朕很是欣赏。”
听不出此话是赞是讽,中年男人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抬头。
“陛下,徐家的两位公子来了。”内侍看到殿外人影,低声传报给裴谞。
脚步声急促,颜煜抬起眼眸,刚好和其中一人对视,那人望着他先是一愣,而后诧异。
视线交错过去,两人脚步未停走进了大殿。
颜煜的目光跟过去,认出了那两人,是密林中没有杀他的那两个少年。
“臣徐夕柳,叩见陛下。”
“臣徐怀澈,叩见陛下,臣等来迟,请陛下责罚。”
“什么责罚不责罚?两位爱卿皆是少年英雄,徐将军,尤其你这二公子,拔得头筹,朕是要重赏的。”
中年人将头压得更低了些:“谢陛下夸赞。”
裴谞大手一挥:“来。”
内侍立马上前朗声道:“云麾将军徐骥之次子徐怀澈,有干将之器、乃父之风,赏金千两、西域大宛马一匹,陛下特亲题匾额一块,可悬于徐府正门。”
话音落下两名侍卫将一块半人高的匾额抬上大殿。
暗绿色的底提着明黄色的“勇”字,笔锋刚劲,如刀削斧刻。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单字匾额,在“勇”字之前却出现了留白。
有勇无忠,颜煜收回视线,确实是裴谞的风格,明着赏赐,明着打脸。
“陛下!老臣惶恐啊!”
徐骥扑通跪下来刚想解释什么,对上裴谞似笑非笑的目光,祈饶的话堵在喉咙里难以说出。
既是赏赐,硬着头皮也只能领赏。
“老臣替幼子叩谢陛下恩赏。”
“臣徐怀澈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谞轻轻笑了两声,垂眸看着底下三人道:“爱卿们快快平身吧,来人,将徐将军的座位移到朕身边来,朕要与徐将军好好说说话。”
“谢陛下恩典。”徐骥爬起来时轻微踉跄了下。
三人各自落座,大殿上安静得反常。
“奏乐!”
内侍一声高鸣,一群妙丽女子进入大殿跟着韶乐翩翩起舞。
殿上立时热闹起来。
舞乐一起,宫女便开始传菜。
颜煜盯着桌上的盘子,心中顿感悲凉。
有一半是他的家乡才有的食物,国灭后便成了他人的盘中餐。
“咳咳咳!”
他急忙捂住嘴,舞乐之声萦绕,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在血溢出手掌前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