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请,朝臣们也不敢得罪,除了闻季枫那借口还在养病的,不光户部侍郎文咏峰来了,连已经许久不露面的户部尚书柳承雍也来了。
站在宫门前迎客的楚平野和越知微都甚为惊讶,楚平野连忙迎到了轿子前面亲手打帘。
“老大人!”
“楚少詹事,看着气色不错呀!”
柳承雍乐呵呵地走出来,有其他人对他行礼,他团团回了个礼。
“一把老骨头,出门都麻烦,各位大人见笑了。”
“你是老骨头,那我又是什么?”
另一辆马车到了跟前儿,下来的人也是须发皆白。
柳承雍见到他,也愣住了。
“韦山长也来了?”
韦存友如今是繁京最大的青松书院的山长,穿着一身青衣素袍却没人敢小看。
他做官做到过太子少师,当山长也教出了包括之前死了的杜相在内的一干大员。
知道他来了,不少已经在内堂入座的朝臣都连忙赶了出来。
韦存友连忙摆手:“各位各位,咱们今日来赴太子的宴,还是得先见太子!”
柳承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你也来了?”
“六个皇子无一幸存,党争之下朝堂式微,难得太子有实干之心,愿意为了灾民张目,我这把老骨头自然该来拜见太子。”
韦存友说得很是一派光风霁月,却只是让柳承雍一笑。
都是活成了人精的老狐狸,谁不知道谁呢?
“闻大家的棋局,输得难受吧?”
韦存友“哈哈”一笑,小声说:“你是输了棋?输了多少?”
柳承雍的手轻轻一抖,不肯说,反问韦存友:
“你不是下棋,你是什么?”
韦存友假作和他相谈甚欢,只是语气中甚是苦涩。
“我家几个女儿被她说动了要来东宫效力……”
哟,这是命脉被人捏在了手里呢。
柳承雍了然。
正在两只老狐狸对着苦笑的时候,门内突然灯火大亮。
“柳尚书,韦山长。”
女子穿了一身洒金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黄金雕琢的龙簪,龙有三头六爪,乃是三只龙虬结成簪,口中衔着金珠。
身后跟着的人也都穿着各式裙子,却没有一件是内廷女官的服制,显然都是陛下詹事府里做事的官员。
两只老狐狸不知道见了多少世面,此时也觉得惊讶。
太子殿下和着些女子,竟然没穿袍服?
不……柳承雍的眸光从太子的裙角和披帛上扫过,看见上面皆是龙纹。
这就是太子的袍服。
皇太女殿下,不,太子殿下,她以后就要穿裙治国!
古往今来的第一位称帝的女子,到了此时此刻,柳承雍、韦存友和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跟在太子身后,闻初梨的唇角带着淡笑,她享受着这一刻。
过往数十年在她的眼前呼啸而去,犹如一场风。
今日,她站在了风的来处。
穿着裙子的万俟悠面带微笑,礼数一丝不错。
“两位老大人请,孤最近有了一名客卿,名叫百里妇行,字纠书,于经论上很有一番见解,孤特意安排了她来陪坐两位老大人。”
两位老人加起来都快一百五了,互相搀扶着走进东宫,还不知道今夜等他们的是怎样一场头痛风暴。
第75章 公主请登基(十八)
崇安十四年五月十九,旁人记住了这一日,是因为这一日之后,东宫属官里正式出现了穿着裙子的女子。
虽然一开始除了闻初梨之外,女子有上朝资格的只有两个人——苏姮任从四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越知微任正五品五品的詹事府主簿司主簿,可她们的身后,还有一群穿着罗裙的女子。
她们不卑不亢,就算被当面羞辱和为难也能唾面自干,她们年轻,有才学,双眸有光,身后也有太子做依仗。
这一场东宫宴饮,不知道多少人暗自皱眉,又有多少人的背后的冷汗流个不停。
女人,女人要这般都到他们面前了?
一个太子已经让他们心里难受,一个闻初梨只能说是德高望重到了可以让朝廷破例,可要是这些女人,她们都站在朝堂上,她们都写奏疏,她们都如男人一般地掌司理政……
想到自己有一天得称呼一个年轻女子为“大人”,文咏峰举着酒杯坐立难安。
柳承雍和韦存友比他还要难安。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难受的一日,铭心刻骨,余生难忘。
因为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叫百里妇行。
这女子,他们两人其实都有所耳闻,三十多年前睿宗有心废长子也就是先帝,另立幼子为储君,太监总管钱倡便炮制了震惊朝野的“觋人逆案”说先帝向男觋询问如何能早日登基,又说巫蛊证物就在皇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