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大夫此时低声道:“慧典法师所言是真,萧师父往后不能再习武了。”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
即便萧明潇没张开嘴,腹中源源不断的血还是顺着他的唇缝满溢出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眼下他应该恨,恨那几个明明可以将他杀了的人故意留他一命侮辱于他,恨自己良善愚昧,恨自己当初没有转身就走,反而听信了卑鄙小人的诳言。
可萧明潇没来得及恨,他只是对抱着他的莫成意仰起了脸,盲着眼流泪。
他眸中倒映的火把的金灿与泪水交缠,有如水漫金山,其余一切皆被洪流卷碎,而后这洪流溢出,成了他委屈的泪水。
微弱的呜咽从他胸腔鸣出,萧明潇蠕动着干涸的嘴唇,肋骨所迫,他疼得说不出话。
他只是想问莫成意,他今年才二十六岁,那些人怎么可以对他那么狠?
他才二十六岁,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可他断了手脚的筋骨,连站都站不起来,今后路该怎么走?
他还想问莫成意,那些他没来得及参透的武功心法,是不是从此都要与他无关了。
第19章
萧明潇显然体力不支了,经过了大夫的包扎后,他不应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他那伤口深可见骨,即便上药包扎,轻易动弹便会使得那地方再度裂开,渗出血来。过度的悲伤会累及他本就不妙的伤势。
莫成意抬手抚在萧明潇的侧脸,拇指轻柔地揩去萧明潇眼角的泪水,低垂下苍白冷峻的面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哄起了师父。
说是哄,更像是哄骗。
莫成意捧着萧明潇的脸,轻声细语地说:“潇潇,他们都是骗你的,你没事,困了你就先睡一会,醒来都会好的。”
而事实上,即便他不哄,失血过多的萧明潇也不再有力气支撑他醒着,他埋在莫成意怀中,很快陷入昏迷之中。
莫成意等他昏迷这才抬起了头。
沉痛尚存,莫成意护腕之下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摞起,面容上那些翻滚的过激情绪被他很好地压制下去。
呼出一口白气,他漠然地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几人。那双眼眸理应恨意滔天,却没有,适才的吼叫失态被什么更为深重的东西遮盖过去。
这人不说话时,静得像参不透深浅的死水。
死水是表象,内在的莫成意更像是一条闷声不吭爱咬人的疯狗。他不叫,他很安静,他不会让你瞧见他的正面,可你要当心,稍加不慎他便能从你背后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他叼着那块肉走,还能不留下半分来时的痕迹。
他们四位掌门对此是深有体会。
武林大会以前,倘若他们之中有谁给萧明潇找来了一丝丝不快,接下来自己门内便要出事了。
天干物燥之时被放火烧山、泉眼中被下了药以致人浑身病痛、莫名出现的蝗虫席卷了山中田地,年末颗粒无收。
没有人清楚究竟是谁做的,也无法解释那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出事之前,总有门内弟子在不久前凑巧惹过他峨眉派掌门萧明潇,又刚巧被莫成意劝说双方断了争执。
作为徒弟这莫成意的言行举止似乎都很沉稳大方,可推测一下便知这人心机有多深重,报复心又有多强烈。
他堪称睚眦必报。这回萧明潇成了废人,这疯狗又待如何?
是已经在磨牙了么?
沉默对峙在双方之间,最怂的青城少主刘秦褚率先受不了面前的局面,拿了火把转身走了。
姚文兴在慧典法师后侧,他又想法不同。
早先武当少掌门未罹难时,他对莫成意不屑一顾的态度不假,可现如今武当虚位以待,他对莫成意的阴险狡诈、道貌岸然、两面三刀满意也是真。
他认定莫成意迟迟不回武当应当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他这老骨头还未想到。
不过,姚文兴老皱的眼皮凸起,有些狐疑地看着莫成意,心说:若莫成意对萧明潇的情谊全在登台唱戏,这戏演得也太好了。而喻檀相三番四次伸手想去碰萧明潇,都被莫成意一巴掌拍开,这小子的演技也好精妙。
这两人明明都是他武当派的人,看起来却一个赛一个的对萧明潇情深意切,还在这种时刻演出了徒弟之间的夺情戏码,叫他禁不住起鸡皮疙瘩。
“那么我们今日便到这里罢。”慧典法师环顾周身道。
姚文兴心中暗哼,这慧典法师要真就这样结束,岂不是真让少林赢去这盘?
实在等不及想要与莫成意里应外合,他拱手急忙打断慧典法师道:“诸位同仁,实不相瞒,其实我姚某与莫小兄弟有话要说。此事重大,望诸位能待我与他谈完,再听我说几句。”
姚文兴笃定,今日便是将莫成意迎回武当派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