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密旨(出书版)(7)

程元振当即跪拜请罪,用身家性命担保。他再起身时,李豫已经不知去向。

李豫阴沉着脸快步走进昏暗的寝宫,随手将受命玺放在案桌上,将一干内监宫女侍卫喝退。

他火急火燎地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黄绸靴和白绸袜,露出一只从脚背到脚底、脚跟到脚趾都覆盖着死皮的右脚。

李豫从怀中掏出傍晚时李辅国让小内监递来的瓷瓶,着急忙慌地抽出红布瓶塞,将一团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膏状物倒在手上,均匀地抹在右脚上。

没过一会儿,李豫露出了一脸舒坦的表情。

程元振从御道匆匆离开。刚出大明宫,一辆气派的马车横在了他的面前。

“黑夜厚雨,程大人不如乘我这陋车回府可好?”探出脑袋的是李辅国,雨夜看不清脸,只是看轮廓都如此丑陋,那真是只此李辅国一家,无愧于死后的谥号都曰“丑”。

戴着斗笠的车夫跳下车架,在马车边放了一张木质的小椅子,面对程元振站直了身子。

程元振只觉有两道精光从斗笠的篷布后穿透出来,上下扫视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程元振产生了一股服从的念头。服从是因为害怕,害怕是因为未知,程元振知道这未知很强大,只是强大的程度无从得知。

片刻犹豫,斗笠翁主动上前扶程元振上马车。

程元振只觉一阵轻风拂过,人便踩在了车架上。

“上辅国大人的车架前都要被搜身吗?”程元振努力克制心中的惊讶和恐慌,说道。

“程大人不比他人,萧息自顾赶车便是。”

斗笠翁轻轻一推,程元振便进了车内,脚下一滑刚好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力度不大不小,拿捏得刚好。

“程大人,佩剑。”斗笠翁的手伸进幕帘。

程元振毫不犹豫地交出了佩剑。

“有程大人这样日夜思虑、不辞辛劳的臣子,是大唐之幸。”李辅国半低着脑袋,一副随意的模样,只是那奇丑无比的面容怎么看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更别说在雨夜、宽街、孤车这样的环境下。

程元振思绪转了又转,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死在这辆马车上?

“圣人召见下官,与下官说一说心中的愁闷。”

“圣人的愁闷,怎么不与老奴说?”

“长安如此平静,后宫如此纷乱,扰得圣人忧愁烦闷。圣人还说,辅国大人日理万机,肩负整个大唐的命运,这些个寻常苦水何必向您倾倒?”

“圣人真这么说?”

“天下皆知圣人与辅国大人为君臣,亦父子。”

“哪里话,圣人喊老奴‘尚父’,老奴自当是国事家事都替圣人理一理。”片刻平静过后,李辅国又说道,“除此之外,圣人便没说别的了?”

“别的净是些边塞小事,藩镇家丑。”

“程大人怎么看待当今的天下藩镇?”

“这样的事情下官不知,只圣人与辅国大人议。”

雨小了,不知不觉过了一炷香的工夫。

马车降速,缓缓行驶了四里地,停在了骠骑大将军的宅邸门口。“到了。”斗笠翁的声音传来。

程元振走下马车,紧紧地握着佩剑,只怕手心湿滑,佩剑掉落。

“程将军好生歇息,与圣人谈了半宿,也该乏了。”

“下官这便告辞了。”程元振施了一礼。

萧息一脚踹在了车轱辘上,车顶上积蓄的雨水不偏不倚地浇在了程元振的脑袋上,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抱歉。”斗笠后传来的还是不温不火的声音。

“不妨事,不妨事。”程元振讪笑,转身离去。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了一小会儿。

“他有问题?”

“浑身搜遍了,没藏轴诏。”

“那为何浇他?”

“此人口无实话。”

“由得他跟皇帝儿密谋,三省六部到处安插着我的人,还有三万神策军围着长安,围着大明宫,他们能翻腾出什么花样?”李辅国轻蔑一笑,扬长离去。

漆红的大门关闭,程元振赶紧脱下衣服,取下帽子,拔出头上的发簪,一股脑儿地扔给了前来迎接的仆僮。

“快拿匕首、火盆,还有最好的宣帛来。”

书房中,一个小小的火盆架在案牍上,披头散发的程元振从头发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半湿的纸。

他用匕首轻轻挑开纸张的侧面,揭掉包裹保护的油帛。里层的帛纸上,红盖印的边缘因为纸张的潮湿已经有些渗化,程元振将其夹在两张新取来的干燥帛纸中,小心翼翼地悬在火盆上烤。

仆僮实在不知自己的主子,天家眼里的重臣,手持一张盖着四方红印的白纸要干什么。他更觉奇怪的是,自家大人对着白纸念念有词,莫非诏书上有旁人看不见的字?仆僮揉揉眼睛,仔细瞟去,白纸上除了硕大的四方红印外,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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