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密旨(出书版)(18)

邓不漏气得吹胡子瞪眼,对顾客也无可奈何。但这老头从来不憋气,一定会找一个出气篓子撒气。

很长一段时间,邓奇就怀疑这老头看着挺能吃,怎么还那么瘦骨嶙峋的,肯定是因为从来都把受的气撒得干干净净,肚子里没点儿气那能不瘦吗?

不得不承担受气篓子这一艰巨任务的,只有这半老老头的徒弟——邓奇。

“都是你这个臭小子,没事盯着人家闺女干什么?买卖都被你耽误了。”邓不漏对着邓奇劈头盖脸一顿呵斥,甩出一句“午后把伞都给巡防营送去”便自顾自地进了里屋。

邓奇估摸着早晨应该不会下大雨了,开始动手把散乱的油伞捆扎起来,一捆捆堆积好,准备下午送到巡防营去,顺便收点本钱回来。

收拾摊位的邓奇看见门外的青石街上,越州河边,有两个模糊的身影缓慢地行进。一个佝偻着的老头,右手牵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左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竹杖,不断地敲着地面缓缓而行。少女搀着盲眼的老头,显得有些费力。

“爷爷,朝廷的人从来不可信,他们准是报假信,牵我们的鼻子走。”

“呵呵,本就是捞针的活儿,带你各处走走也挺好。”老盲客微笑,溺爱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二人的对话不自觉地传到耳中,邓奇侧头右耳朝向内屋。他听见摇椅摇动的嘎吱声,砂茶壶盖的摩擦声,还有插在摇椅把手上的那把油伞和雨的碰撞声,他知道师傅八成是嘬了两口砂茶壶里的黄酒,打起盹来了。

邓奇悄悄地从捆好的伞堆里抽出一把油伞,做贼般小跑到那一老一小的身边:“老伯,伞拿着用吧,这个时节梅雨虽小,湿气却入髓,衣物沾湿了总是不好。”

“好心的小伙子,伞给花姑吧。”老盲客一愣,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告诉邓奇自己二人身上的衣物没有一点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邓奇终究是少年心性,听见一个说话都还带些乳气的风尘仆仆赶路少女居然叫花姑,只觉滑稽,冒失之言脱口而出:“你叫花姑?”

少女见一个不修边幅的少年瞪着泛灰的双目打量自己,还道是个登徒子,再看到邓奇嘴角的笑意,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很不客气地说:“把伞给我。”

“两贯。”邓奇朝花姑伸手。

“还道你是个好心的卖伞郎,原来是骗我们这些外乡人的钱来了。”花姑有些意外,随即不忿道。

邓奇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继续热情地追问:“老伯,刚才听到你们似乎在找什么人,我家伞铺这儿来来回回的什么人都有,你说与我听,没准我能帮你打听到一些消息。”他搓了搓手又道,“当然,打探消息也是需要花费的。”

老盲客随手一抛,两枚铜钱划过一个小小的弧线,恰到好处地落到邓奇的手中。“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找人。”

“你们初来乍到,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如果入夜后还下雨的话,你们就去巡防营门口待着,那里比较安全一些。除了那里,岭南街街尾的元化寺应该也算安全……这个城里有只来去无踪的杀人恶鬼,专挑雨夜在河西行凶。”邓奇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铜钱塞进内袋,很是主动地说道。

“杀人恶鬼?”花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伙子,谢谢了。”老盲客二话没说,拉起花姑的手就往前走去,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就隐没在细雨雾气中。

远远地,隐约传来花姑的抱怨声:“爷爷,那登徒瞎子有什么好谢的,盯了我半天,一把破伞居然问我们要了两文……”

“年纪轻轻就瞎了双目,生活困顿也是常事,无妨。先去元化寺看看。”

花姑看了看老盲客泛白的双目,无奈地点了点头。“爷爷,他离得那么远,怎么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呵呵,如今兵荒马乱的,古怪的人多了。”

“登徒瞎子……难道是在说我?”回到伞铺门口,邓奇疑惑地喃语道。

想着刚才那两个奇怪的陌生人,出神的邓奇被自家门槛绊了一跤。

他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泥点子,慢慢地抬起头,起先看到的是那双熟悉的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能认出来的布鞋,吓得邓奇一抖。“师傅,您怎么不好好歇着?”他谄媚地笑道,试图将师傅半推半扶回里屋。

邓不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邓奇,盯得他直发怵。“歇着?家里有尊活菩萨往外送着钱,我能歇着吗?我们爷俩来年冬天一起喝西北风去?”邓不漏的手已经举到邓奇的头顶上方。

“听那声音陌生,徒儿一时好奇上前问问。听说现在官民合作,万一寻到杀人恶鬼的线索,那赏钱一定够我治好眼睛!”邓奇闭起了泛灰的双眼,脖子一缩,又想起了什么,谄媚地加上一句,“然后再多开上几家伞铺子,把越州占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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