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从晦天手中飞出,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跟随主人一起落下悬崖。
半空中,化罗剑的妻子抱着孩子,闭着眼,心如死灰。
“阿月,快把手给我。”化罗剑使劲伸出右手,试图把妻子和孩子揽过去。
妻子双手抱着孩子,不敢张开,孩子吓得不住地啼哭。
一瞬的工夫,就是永别。
下坠的妻儿被山风刮得时快时慢,飘忽不定。
化罗剑本能地没有松开自己的剑,因为从他记事起,便剑不离身,身不离剑。
下坠更快的化罗剑率先撞断了峭壁上横长的几棵小树,失去了知觉。
树木尽数折断,化罗剑摔在了崖底。而他的妻儿沿着相同的路线下坠,已然没有任何物体做缓冲。
没有山顶上这一次巅峰对决,没有化罗剑这一跳,小邓奇也许就在崖底闭塞的村庄里生活一辈子,与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以及祖祖辈辈一样。可是山顶的惊天动地,又与崖底的平静安逸有什么关系?多年后邓奇依旧会抱怨化罗剑,抱怨他选错了跳崖的地方,也选错了跳崖的时间,即便化罗剑在那时已经变成了一瓦罐的灰,窝在了三尺坟头之下。
八角茅房里的小邓奇再次取得胜利,脸上的舒坦是掩饰不住的。他提起裤子走出茅房,洗了把脸,准备召集村里的小子们一起去抓点野味。
田间半道,小邓奇被村口一阵吵闹声吸引了过去,还没荡悠到村口,便看到满面污垢、衣衫破烂的豁牙老汉狰狞可怖地朝着他奔来。
小邓奇本能地打算扭头就跑,然后就看见了他此生都难忘的景象,而在之后的几十年,这幅景象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父亲母亲,被同时刺穿在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武器上。用邓奇的话说,他的父母死在了同一根漆黑色的“长年糕”上。
小邓奇看见迎面奔来的豁牙老汉身后,活脱脱一幅人间炼狱图,平日里熟得不能再熟的亲朋邻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村口吆喝的专业户村长,田间拔葱头的婶子,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抓青蛙的小屁丫头,时常跟自己扭打在一块儿的李家大娃……就连摇尾乞怜的小黑都耷拉下狗脑袋,呜咽几声后气绝。
豁牙老汉满身的臭味混合着血腥味,都没有让双眶含泪、视线模糊的邓奇回过神来。
“我是在做梦吧?”小邓奇闭上眼睛,反复地告诉自己,要抓紧醒来。
“屠杀烧村!这里是崖底唯一的村庄,不能留下任何的药草、粮食、活人。”东瀛的蒙面团体在搜寻崖底未果之后,决定掐断周围的任何生机,只为了确保阻断那个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将来极有可能对他们天皇的大业产生威胁的化罗剑的一切活命机会。渡边次郎的师傅如此这般地对渡边次郎及一众东瀛忍者下死命令。
“如果找到了,人交给你们,他身上的东西都归我。”一旁,晦天脸色阴沉地对东瀛人说道。
几个东瀛人交头接耳,小声商量了一阵。
“好。但是,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你们要……帮助我们……杀了他。”一个东瀛蒙面人磕磕巴巴地说着蹩脚的大唐官话。
“这是自然。”
“晦天大人,属下认为那个疯老汉极有可能也藏在这里,否则为何我们搜遍了附近的山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是遭了野兽啃食,也不会连骸骨都不留吧?”
“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片世外之地……”晦天自言自语,然后对东瀛人说道,“还有个疯汉,见到的话留下活口。”
东瀛人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豁牙老汉抱着小邓奇奔进房门,把竖立的石磨滚到了门后,石磨倒下,门被封死。
“东……东瀛的倭寇怎么会来这里?”豁牙老汉害怕地说道。
小邓奇挣扎着要跑出去。
前一刻还瑟瑟发抖的豁牙老汉死死地按住小邓奇:“这些东瀛人嗜杀成性,你不能出去。”
几个黑衣东瀛人追了上来,推不开门。
小邓奇挣扎得愈发疯狂,一口咬在了豁牙老汉的手臂上。
豁牙老汉扬手扇了小邓奇一巴掌,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臭小子,活下去。”
白烟从缝隙里钻了进来,逐渐弥漫整个房间。脚下的木板发烫,变得焦黑,继而燃起了火苗。
豁牙老汉突然跃起,扑在小邓奇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污臭的汗味、血腥味和白烟灌进了小邓奇的鼻子里,刺激得这个受了惊吓不断挣扎的幼童晕了过去。
这片与世隔绝,已经延续了十几辈人的世外桃源,最终葬送在邻国的恐惧和野心之下。
待熊熊大火吞噬完整个崖底村,一众东瀛忍者几个起落,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