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嘶哑哀鸣渐渐远去,因为咆哮而不停翕动的嘴唇在易鸣鸢眼前出现了重影,她能感觉到男人抱起她飞快的奔去了城内,身上流失的体温却不允许她做出更多制止的动作。
对不起程枭,我很自私,但我早该死了,死在庸山关是我最好的归宿。
易鸣鸢呕出一口鲜血,艰难张口,“我好像,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爱,爱你……程枭,忘了我。”
儿时看戏文的时候,她不懂为何有女子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亲人,对此嗤之以鼻,虽然现在仍是如此,可不成想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会对他心生不忍。
爱上程枭是既定的事实,但易鸣鸢拥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不为惨痛的经历丧失自我,同样也不会为爱回心转意。
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在温暖的怀抱中轻蹭一下,缓缓闭上双眼。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儿时玩伴不多, 只有靛颏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入关探望不允许携带婢女,因此她到达庸山关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难免有些寂寥苦闷,好在不久后她就跟几位副将的儿女们熟悉了起来。
父亲有两位副将, 共育有五个孩子, 加上她一行六人玩遍了庸山关内的上上下下。
他们很快融入了市井之中, 穿着最简单朴实的衣服, 像仗义的侠客一样惩恶扬善,时值易丰想要彻查城中乱象, 便由得他们胡闹去, 只消将一应不平事回报给他就好, 自会有人妥善处理。
有大将军的亲笔手令,通常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有一天,易鸣鸢察觉到巷子里的动静后甩开伙伴的手闯了进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旁人抓针黥刺的手, 却不想施施然坐着的狗官竟然让人把她套进麻袋里, 妄图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锁进柴房, 找个合适的时间卖给同样有顶替需求的其他官员, 要不是后头的五人即使举着手令挡在她的面前, 恐怕真的要被那狗官得逞了。
当天, 狗官和程枭的阿爸便被缉拿归案, 也许是行刑的士兵听说他们企图伤害大将军独女,手下不知轻重,两人屁股上的伤口皮开肉绽,关在牢里没几日就不治身亡了。
程枭和他的阿妈没有户籍,在庸山关中无路可去, 哪里能收留他们成了个大问题。
后来还是心善的程副将看他跟自己家孩子年龄相仿,生了恻隐之心, 把两人领了回去,征求过易丰允许后安顿在大将军府的一处偏房。
一日程副将带着孩子们练箭,说是练箭,其实也就是拿最轻便的弓射一射三步之外的靶子,他注意到躲在柱子后的异族少年,招手把他唤了过来一起。
见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红漆大弓,于是挑起话头道:“在咱们中原住着,还是得取一个中原名字,不如这样吧,若你答应跟着我姓程,我便教你耍弓,怎么样?伯伯的箭术可是庸山关中数一数二的,绝不会亏了你!”
当时终日闭口不言的程枭眼眸黯淡无光,方才来探望的士兵手上不停比划,歉疚地告诉他阿爸死了,温热的手掌拍在肩膀上的时候,他心里既畅快又苦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虽然从前阿爸待在他身边的时间很短,露水情缘之后没几年就借故放不下大邺的亲人,承诺过阵子定会说服家人,将他和阿妈接走,谁知阿妈等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年有一年,终于相信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彻底远走高飞,带着孩子踏上寻夫之路。
程枭四岁起没再学过中原话了,但儿时的耳濡目染,让他得以听得懂大部分,程副将话音刚落,他眼珠动了动,第一时间看向正在用指尖悄悄勾弓弦的易鸣鸢。
易鸣鸢正新奇地把玩着父亲给自己亲手制作的弓箭,忽然似有所感地抬头,她自小有一张粉嫩好看的脸蛋,笑起来像个糯团子,澄澈明亮的眼睛里面净是善意, 道:“程副将没有吹牛,他真的特别厉害,唉?你是听不懂吗?”
听不懂可就有些难办了啊,她苦恼地想,能不能让爹爹去找个匈奴人过来呢?
纠结之时,她看到浓眉大眼的异族少年朝自己摇了摇头,旋即拿起旁边的一张弓,瞬间弯弓如满月,放手后弓弦发出嗡嗡的闷响,同时羽箭正中十米外的箭靶,他持弓看向程副将,用眼神他是否有能耐教自己。
程副将会意,大笑两声后搭箭上弦,射穿了百米之外的靶子,“怎么样,服气了吧,要不要跟着我练?”
程枭收起弓,朝程副将颔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