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扇绞了帕子给贾环擦脸,“昨儿一天就用了半碗银丝面,午后用了药便睡。晚间喝了两口鸭子汤便怎么也不肯吃了,姨娘说也没用。”
贾环自己不觉得,双手叉腰摸了摸,“哪里瘦了,我不觉得。”
晴雯忍不住好笑,“日日替你穿衣,我岂能不知,你哪里自觉得到。”
云翘和彩绮传了早饭进来,一盏燕窝粥,一碗芝麻糖心汤圆,一碟子豆腐皮包子并五香头菜,还有一碟新栗粉糕。
贾环只用了粥和两块栗子糕,便说吃不进了,“宝哥哥还等着我,这便去了。”云翘将新作的白狐斗篷给他拿了,“午后恐又有雪,还是带着好。”
外头果然挂着大太阳,贾环今日穿了一件玉色金蝶穿花箭袖,外罩黄白游海棠排穗褂,腰间挂着银月宫绦,勒着雪绒团兔抹额。
宝玉与他并排走着,笑道,“今儿穿得轻巧又好看,等到了舅舅那里,怕是又有人找你作亲呢。”
之前他们往锦乡侯府赴宴的时候,便有些人见贾环出众打听他是哪家的孩子,想趁年纪还小将人定下,免了日后榜下捉婿还要抢手。
贾环哎呦一声,他最讨厌那些人。
一面看上他的资质容色,觉得深有前途。一面又有些看不上他庶子的身份,若往后科举不中,恐自家吃亏,全然纠纠结结扭扭捏捏。
偏他们也不说破,只是一句接一句地打听,贾环也不好直接拒绝,简直被烦得要死。
“若今日还有那样不长眼的人,我竟只能直接回家了。”
宝玉见他确实不快,也不再玩笑,只是说,“今日是在舅舅家里,定不会再有那样冒犯的人来扰你。”
王夫人是贾环的嫡母,所以贾环叫王子腾也叫舅舅,只是前两年王子腾奉旨巡视九边,一直未得亲见。
二人坐车晃悠悠到了王家,此时门前也迎面停下一辆车,上面下来的人让宝玉有些意外。
“怎么了?”
宝玉觑着眼,面上有些不自在,二人一面被小厮迎了进去,他低声道,“那是张显……”
张显……贾环想了半天这是谁,才反应过来是之前曾在阜临围场闹事的人,吏部尚书张本肃的儿子。
“他的伤这么快养好了?”什么人啊,身体这么好,贾环还以为至少要养大半年,起码明春才能见人。
这才几个月竟然就能如常出门了,可真让人嫉妒……
贾环进门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高大魁梧,相貌俊秀,觉得还好这人没长什么脑子,不然老天可真是不公平。
因为是母舅家,宝玉和贾环便先进内院拜见王子腾与其夫人。
王子腾如今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子王传已经十七,小女王熙君与保宁侯世子沈昔婚期定在明年七月。
“宝二爷、环三爷来了。”
正堂内厅,王子腾与谢俨正坐在上首说话,闻言便说,“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了内厅,贾环没想到谢俨也在,便拉着宝玉小声道,“这是定城侯,子游的哥哥。”
“请舅舅的安,见过侯爷。”
王子腾一面让人坐一面叫上茶和甜果子来,“我这两个外甥一向在家娇惯,若有失礼之处还往侯爷别见怪。”
谢俨记得上一次见贾环是在中秋,相国寺外的一里长街烟火璀璨。
他坐在云霄楼三层的窗边,见贾环被几人簇拥着逛灯会。
旁边的人拎着糕糖葫芦花灯,只有他什么也没拿,只披着斗篷各处看看。
那时候他好似没有如今这样清瘦。
“无妨,令甥风姿出众,将来后浪涨于前浪,未可限量。”
不过是说几句客套话,宝玉有些坐不住,正好仆人说有客来了,王子腾便请谢俨往园中赏景,自己先去见客。
宝玉趁势拉着贾环起身,说也先去逛逛。
“夙仪。”
二人的脚还没跨出小门槛,谢俨便淡淡出声叫住了贾环。
贾环心里一跳,便立刻止了步子。一边朝宝玉使眼色,让他先去逛,自己等会儿再找去会和,宝玉见状便先告辞离去了。
他转过身来朝谢俨笑笑,“久未见景阙哥哥,不想今日在舅舅这里遇得,也是巧。”
“不算巧。”
谢俨转了转手上戴的扳指,看他今日穿着,便问,“生辰时送你的那物什,不喜欢?”
贾环想了想当时定城侯府送来的寿礼,是一块质地上品的双鱼黄翡玉牌,华润灵透,种水难寻。
于是道,“那样贵重的东西哪里好真的随身戴出门来,我放着安枕了。”
其实也不算撒谎,那东西的确很好,便被他随手挂在床帐里了,晚间映着灯瞧更好看。
谢俨也不在意他说得是真话假话,只是放了茶盏站起身,“今日的药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