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也学习制药,但她是自学的, 没有老师,也没有专门用来研究的房间。比起我来说,她学得更加艰难, 换了我,是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的,但她却做到了。那天之后, 我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我问她,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女孩,却不早点阻止我?为什么非要在我已经爱上了药剂学后,才让我知道其实我从一出生就没有掌握它的资格?我母亲没有立刻回答我, 而是转身走向她的梳妆台,从一个抽屉的最深处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交给我。我打开盒子, 发现里面是一个只有拇指大的瓶子,瓶子里的几片薄荷已经变得又干又脆,看起来几乎要和瓶子融为一体了。‘你知道用薄荷泡水喝可以缓解头晕吗?’她这么问我。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气呼呼地反问她:‘我看起来需要被治疗吗?’可她没有生气,只是笑笑,告诉我,我四岁的时候把薄荷叶塞进了这个小瓶子里,灌满水之后,我把瓶子递给了她,然后就说了那句话,她当时正因为一块昂贵的彩色玻璃破损而烦恼得头晕。
“从那以后,母亲就一直收着那个小瓶子,我都不知道她这样做了。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展现出对药剂学的喜爱与天赋,尽管是如此稚嫩,但她不愿意将它们就此扼杀。她希望我按自己的节奏去走我的人生路,不想在我身上打下‘不可能’的烙印。事实证明,在我到了能获得执照的年龄时,我已经达到了我父亲的高度,而在此之前,我从来不会认为我女人的身份会对我的未来造成什么阻碍。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为什么学习药剂学,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不应该放弃药剂学。我修好了药柜,继续在她和父亲的指导下学习,后来盖起了研究小院,带出一批又一批的学徒。我渴望能教出药剂师,却只能让她们以助产士的身份走出莱恩家的大门。我不甘心,也为我的学生们还有我的女儿感到不值。但我不会放弃,我会多活几年,一直等待。或许一年后,圣明的国王陛下就会宣布女人也能获得药剂师资格证了,或许十年后我的学生们都不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迷惘。又或许,这样的事将会在明天发生。
“所以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条通往高墙的荆棘之路,我还是要去走,那么这就是我的理由,因为谁也不知道,高墙会在何时倒塌,会不会在我手中石块和铁锤的敲击下倒塌。”
蕾娅一言不发,专心地听完莱恩夫人的话。莱恩夫人已经闭上了双唇,但蕾娅似乎还能听到细碎绵延的回音。她的声音是那么地悦耳又有力,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蕾娅的内心,与她产生共鸣。
“有时我们缺少的,就是这样等待的耐心。”蕾娅感慨地说道,“不能因为希望渺茫就认为没有结果,而是要坚信会有结果。”
“是的,小姐。”莱恩夫人笑着说道,“当然,我们又不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即使面对着如今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坚称,我的每一个学生都很优秀,她们是合格的助产士,也是出色的药剂师。”
蕾娅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那位乔安娜小姐,现在是夫人您唯一的学生吗?”
“乔安娜?”莱恩夫人眉毛一挑,脸上浮现出赞赏的表情,“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蕾娅说道,“但那天在您的小院里,我远远地见过她一次,因为她是学徒里唯一的女孩。偶尔聊天提起时,菲林医生告诉我,她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学徒,只是性格有点孤僻,不太爱和别人打交道。”
“乔安娜的确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也极其努力。我这话不会当着我的学生们说,但在我看来,她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优秀。我的儿子库珀总是夸赞道格的资质,我也不否认道格天资聪颖,但实际上,乔安娜比他更加沉稳,对药剂学的思考也更加深入。”莱恩夫人说到半途,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不过确实如菲林所说,乔安娜不太喜欢与人交流。在莱恩家学习时,如果没有必要,她就只和我以及我的女儿们说话,就连我丈夫都不爱搭理。最近这一年,她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了。对其他学徒动辄责骂,路上遇到也不会打招呼。其他学徒对她颇有怨言,我也和她谈过话,但她嘴上强硬,行动上也依然我行我素。”
“听菲林医生说,她和那位道格先生做过搭档,但是次数不多。”蕾娅试探地说道,“是道格先生无法忍受和乔安娜小姐搭档,所以向您提出申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