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上去十分整洁有序, 但又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一些古怪的装饰,比如在整齐的书本之间夹着一只张着嘴的鳄鱼泥塑, 在柜子与柜子的缝隙里塞着表面被涂上乱七八糟颜色的干花花瓣。总之就是黑白世界里莫名出现一道奇异的彩虹,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你家?”蕾娅站在原地,这样的局面在她意料之中, 但又夸张许多。想起自己被骗了很久,她不禁怒火中烧,但却抵不过心里已经接受这件事的事实, 就连她的讽刺也变得不痛不痒,“你是指卡萨街那间旧屋子,还是指这座华丽得吓人的庄园?”
“这两地都是我的住所。”卡罗尔用手扶着桌面, 从书桌背后走出来。她的语气比之刚才收敛了许多, 似乎听出了蕾娅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你觉得我骗了你,因此对我有所怀疑。但我确实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也确实不爱履行女主人的职责,而时常住在卡萨街那间破屋里。”
“这倒不算骗人, ”蕾娅抱着手臂,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你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卡萨街的人,也曾经起誓说自己绝对不是佩洛姆先生的表妹。谁能说这些都是谎言呢?只是你刻意瞒着我,不告诉我佩洛姆先生是你的丈夫。”
卡罗尔没有反驳,大概也觉得面对这样真实的指控没有办法去反驳。她拉开面前的椅子,朝蕾娅招手,“请坐,蕾娅。我知道你现在不太开心,所以我可不愿意你因为生我的气而站在门口累得腿酸腰痛。坐下之后,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我全都会告诉你的。”
蕾娅本来还堵着气,不肯上前,但此时身后的大门又被打开。
哈里特换了身衣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手上端着精致的点心和飘香的茶水,以及一小碟柠檬蜜饯。
“神明在上,你怎么还堵着门?”哈里特惊讶地说道。
“这门大得就算有十个我站在门口也不影响你进出,哈里特。”蕾娅回应道,向卡罗尔那边伸出手,“你要给里面的女主人送茶水吗?请便,不用在意我。”
“唉,客人,佩洛姆家没有给主人上茶而不给客人的道理。”哈里特故作为难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进去,作为这家的仆人我也只能站在你身后,陪你一起等待。因为除了带路,我不能走在尊贵的客人前面。”
蕾娅对这套说辞感到震惊,指着身后哈里特,难以置信地对卡罗尔说道:“这个恼人的家伙是你的管家?”
卡罗尔的脸上憋不住笑,但她没有说话,只用手拍了拍椅子的靠背。
蕾娅心中顿时有一种被迫接受命运的无可奈何,她叹了口气。瞧这主仆俩的意思,如果她今天不过去坐下,那她今天一定听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答案。
蕾娅思索一番,最终决定挪步,与卡罗尔面对面坐了下来。
而蕾娅的屁股刚一沾到椅子,卡罗尔便开口了:“是的,蕾娅。哈里特是佩洛姆家的管家。你可能觉得他做管家太年轻了些,对此我得这样解释:这个职位是继承来的,我们家上一任管家是他的父亲。”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蕾娅盯着哈里特在她面前缓缓倒出的茶水,“佩洛姆夫人?”
“不,”卡罗尔抬起茶杯,坚决地说道,“我已经在很多场合失去名字了。所以拜托了,和从前一样,叫我卡罗尔,别叫我佩洛姆夫人。”
这话倒让蕾娅的怒气消减了大半,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见到胡德夫人时总是称呼她为胡德夫人,见到杜利亚夫人时叫她杜利亚夫人。直到那天艾琳诺写给蕾娅的信里提起玛丽和露丝,她才惊觉自己总是用她们丈夫的姓氏称呼她们,以至于相处了那么久却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卡罗尔,”蕾娅点点头,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卡罗尔。”
卡罗尔也答应了两遍。哈里特出去以后,她咽下一口茶水,舒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现在请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蕾娅也不愿再拐弯抹角,“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天你去找阿尔伯特,他把你说的话全都告诉我了。”卡罗尔回答道,“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蕾娅,所以才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要是我不走,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蕾娅皱起眉头。
“是有这个打算。”卡罗尔诚实地点点头,随后又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我觉得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被我瞒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