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按闻初尧的性子, 她还以为对方不过就是写上两句应付应付罢了。
自闻初尧离开后, 宫内便好似安静了许多, 加上柳殊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外出的性子,如今没了那个时不时来找自己的人, 索性大半时间都待在东宫内。
期间柳淮序又递了一次消息过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竟真的找出了丝可能, 助她远离这座宫殿。
那个递信的宫女被柳殊找了个理由提拔进了内室伺候, 一切便更加隐蔽了些, 只是…东宫的守卫不容小觑,柳淮序虽然能传消息进来,可要带走一个大活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故而, 这件事便颇为为难地暂时搁置了。
时间流逝, 反倒是闻初尧的信又送回来一封,问柳殊怎么不回他。
无奈, 她便也只好寻了个下午, 琢磨着给他写封回信。
夏日的尾巴,温度却还是不低, 柳殊小憩起来,舀了一勺冰镇的酸梅汤汁,捧起来冰了冰手,这才驱散了些午睡带起的暑气。
沉思了片刻,半晌,还是起身铺开一张信纸,慢慢研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一次回信,她并没有唤任何宫人进来伺候,仅仅只她一人,亲力亲为。
落笔的手极稳,一下一下填满了整封信。
柳殊低垂着长睫,慢慢地写完了那封信,等墨迹干了,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封好。
不知怎的,她甚至莫名想起了之前唤闻初尧名讳的时候——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宫妃是不能如此做的。
但…他竟然也没说她。
大概是这种微妙的纵容与时有时无的特殊,才让她沉溺至今。
只是……闻初尧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他会从太子一步步成为宁朝的下一任君王,会有丰功伟绩,会受众人爱戴,同样的,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道理她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临到要做决断了,难免会有几分舍不得。
他们之间的这三年多光景,若是失去,可能会遗憾。
但……
柳殊定了定神,提笔写上了信封上的字。
她宁可遗憾,也不要被困于深宫,惶惶不可终日地遭受这份磨难。
这份…名为“爱”的磨难。
等到那时,闻初尧或许会惊诧,会厌烦,或许,他还是待她如初,怎样都好。
相处的过程中,柳殊从不否认他对自己有真心,只那份真心太少,太稀薄。
那根白玉兰花簪被放在首饰盒内,午后的阳光轻轻缓缓地洒落,洁白的花瓣更加耀眼。
落在柳殊眼底,她甚至觉得……有些过于刺眼了。
她这么个别扭的性子,比谁都更渴求和需要真心。
炽热的,清晰的,触手可及的,而不是这般…
像阻挡着一座大山,过不去也看不见。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斟酌再三,她忽地拿起旁边的发簪划了几缕头发,一道封于信封内。而后,在信封上画上了一朵广玉兰花。
……
夏末,临近九月,荣宁县主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柳殊虽然早听说她是被张皇后做主留在宫中,但时间越久,她心里竟也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情感。
刺刺的,惹得人不舒服。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不成想德太妃竟一反常态地请她过去。
思及松萝她们传来的关于徐云知的消息,柳殊只是犹豫了会儿,便去了。
她如今与柳太后虽出自同族,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太后待她不似从前,族中的年轻女子一批又一批,用不了多久,待闻初尧登基,便会有新的柳氏女进宫选秀了。
这种情况下,柳殊甚至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竟鬼使神差应了德太妃的邀约。
昌宁宫一如往昔,夏末的风轻轻拂进,一晃数日,这座宫殿的主人却苍老了许多。
一席素色衣裳,脸上的脂粉敷了不少却仍然盖不住眼下的青黑与眉目间的憔悴气息,见到柳殊来了,神情似是有一瞬的惊讶,但下一刻便立刻起身请她上座。
对方这副客气的态度,微妙地令柳殊蹙了蹙眉。
从前两人的立场偏于敌对,德太妃一心想要让自己的侄女压她一头,加之她与柳太后不对付了半辈子,柳殊与她自然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
殿内诡异的平静,只有殿外的蝉鸣蛙叫,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