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回那个冬日下午,她坐在“他”的身边,回看1923年以前,之江旧时的风貌。
神乐铃与现实里的铃声重叠,她看着眼前流转的景象,眼眸湿润。
“啊啊啊,真是太好看了呜呜呜,他们的审美真的好绝!”身边的依景感动得要哭了,连连晃着礼枝的手臂,“我都不敢想晚上的稻荷大社得多好看。”
“你不行,不像我,”礼枝拍拍她的手,“我就敢想!”
实际上,一点也不敢想。
与稻荷神有关的字眼,都像针尖,扎在心尖尖上,好像虫子在啃咬。
“晚上去真的安全吗?”礼枝内心抗拒,遂找起了理由,“最近游客太多,可能会有乱七八糟的人……”
“这里是日本,顾老师,你是第一次来吗?”依景笃定地说,“怎么会有安全问题?”
礼枝:“万一呢?”
依景担忧地端详着她,“你以前从来不瞻前顾后的。”
礼枝忙用尬笑遮掩过去,“可能是凶杀案看多了。”
于是还是被拽去了伏见。
稻荷大社在稻荷山上,需要爬不少台阶,才能到达。
夜晚的神社,石灯笼亮着温暖的橙色光。两排灯火,将一路的台阶照亮。
这灯在昏昧和明亮的分界线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意境绝佳。像极了古代绘卷里的风景,又带着点奇诡,好像下一秒哪里就会跑出妖怪来。
在梦里、在回溯的时空里,礼枝若干次站在此处。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只是站着而已。
迦羽夜的灰败僵硬的脸隐约出现在被灯光映照着的黑夜当中。
“是我终我一生,即使不得不舍弃一切,也要供奉的唯一的神。”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虔诚而又恭敬,像是在诉说一场少女的甜美的幻梦。
“走了走了!”旁边的依景拍照拍够了,便拉着礼枝开始爬。
两人一鼓作气爬到了社前。
四下里无人,只有轻柔的春风吹过的声响,树叶沙沙摇动,在地上投出绰约的影子。
礼枝忽然觉得胸前热了起来。
那股热意升温极快,眨眼之间就达到了烫皮肤的程度。
她趁着依景不注意,将手伸进领口,扯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是“他”给的御守。
“他”离开之后,御守还发挥了几个小时的作用。但第二天早上,她就看不见家里的座敷童子,也看不见路人身上的气息了。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看着恢复往常的世界,平静地推测:“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然而,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总还在固执地等待着什么。
所以把御守系上了挂绳,和玉坠一起,佩戴在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视线接触到绣着狐狸纹样的御守,礼枝惊异地看到它竟在微微地发着光,像是燃烧了起来,烫得指尖刺痛。
再抬眼,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头发和“他”的一样,是漂亮的银白,发尾几乎要触到了地面上,被缎带细致地束了一道。鬓边的头发则被编成了几道,垂在身前。
金色的眼睛微垂着,神情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礼枝。
这绝对不是人。
是神。
礼枝赶忙用视线搜寻依景,那“男人”仿佛知会她的心思,道:“本神已经在你我身边结印,她看不见。”
礼枝闻言,结结巴巴地问他是不是伏见的稻荷神。
男人颔首,指着她胸前的御守,“我感应到了之江稻荷神。”
许久没听见也不曾允许自己想起这个名字了。
礼枝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攥紧了御守,被烫到了手心也不放开,说:“他还存在于世吗?”
伏见稻荷神半闭着眼睛,银白的长睫微微颤动,“之江稻荷神的本体在高天原灰飞烟灭了。一共切割了一千零八刀。”
礼枝瞳孔骤缩。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液体漫过眼眶,礼枝疯狂地摇着头,“他明明答应了我,要一起重建神社的。”
伏见稻荷神冷淡地看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但是他留了一样东西给你。”
他靠近,尖细的长指甲勾起了礼枝的御守,“这里面装着的,是之江身体的一部分。”
礼枝低头看向小小的御守,眼泪更加难以控制。
“他的灵力已经……这只是狐狸的毛毛而已。”
“毛发吗?”伏见稻荷神顿了顿,面瘫一样的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笑,“看来之江留了一手啊。”
礼枝止哭,“诶?”
“之江把稻荷神珍爱的毛发给你,那他一定也告诉过你,毛发也是灵体的一部分吧?”伏见稻荷松开手,长指甲漫不经心地理着头发,“他消失了,但没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