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绛心中隐隐有答案,却发觉天际尽头血红的不知什么时候沉下了下去。
天黑了。
破旧的屋子中依旧没有火光亮起,可羊肠小道侧旁的火把桩子燃起熊熊的火,鬼怪扑向萧行绛的时候他手中金光乍现,剑阵如同一面盾挡住了四面的鬼气,一时间鬼怪哀嚎四起,似哭似笑,似男似女,尖锐的低沉的,扭曲又古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下一刻萧行绛翻腕砍向后背,青霄剑在他后背轻快一划,那些在小孩一次次求救的过程中趴伏在萧行绛后背的鬼怪尖声逃窜,虚弱的女人,矮小的男人,算命的,做衣裳的,蝴蝶......
他们都在等萧行绛,阿顺一次一次带着萧行绛走进村中,一个一个生人怨念攀附在萧行绛身上,这些怨念会压的寻常人走不动路,但对萧行绛来说轻的恍若空无一物,他没察觉。
所有企图通过萧行绛偷渡、脱离这里的鬼怪皆逃窜开,他们的怨气狰狞地混杂在四周怨念中。
剑阵大开,可萧行绛并未杀任何一只鬼。
因为他看见地上交叠的人影,无序地晃动。
鬼怪没有影子。du,jia,wen,tao
不出所料,这一村子都是生人。
日头迟迟不落,火把迟迟不燃,是因为这样火光便照不出他们的影子,小孩带萧行绛见到的人,要么坐,要么躺,皆蛰伏在荧绿的鬼火中,没有人露出自己的影子。
但生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鬼界,鬼界差使会定期查看万鬼域中是否有生魂,有则送回,而这些人显然等了萧行绛许久,这样多的生魂,不可能在鬼界飘荡。
除非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亡魂若有执念,便会困住生人,以求完成遗愿。
而这里唯一的真正的鬼,萧行绛看向那个孩子,他的脚下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影子,这里的鬼,只有这个名为“阿顺”的孩子。
想至此一切都明了,鬼怪是怨气凝结而成的实质,在成为真正的鬼之前,所有的怨气只能凝成个模糊的虚影,这些生人被困在在这里,阳寿却未尽,故而只有怨念,却并不是鬼,他们的神情也就模糊滞笨。
但这孩子不一样,他是一只鬼,他的神情变化自如,至于他的动作为何僵硬——
萧行绛撑着剑阵,阵外鬼叫凌厉,阵内只有他与那个孩子,孩子依旧一动不动,看着他,萧行绛细细看去,在这孩子的手肘腿弯与脖颈上看见针线缝合的痕迹,而左臂明显比右臂长出一段。
这不是一具完整的身体,这是被肢解后又缝起来的尸体。
阿顺谁都想救,保护所有人,便是他的执念,他将所有人困在了这里。
可仅仅一个孩子,执念绝对不会强到如此地步。
除非有人做了手脚。
第四十七章 少侠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仲春人间绿野色,日落斜阳时,山间小村中炊烟袅袅,阿顺今年七岁,在这里生活了七年。
“阿姐!果子!”墙头上传来孩子稚气未脱的呼唤,院中织布的女子柳叶眉,青罗裙,闻言回首,见脚底咕噜咕噜滚过来一个果子。
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把果子捡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尘,说:“好好的果子,都摔坏了。”
她轻言细语的讲着责备的话,实在没有什么严厉可言,爬在墙头的孩子哼哧哼哧翻过院墙,“砰”一声摔在地上。
女子赶忙去扶,阿顺却不要他扶,自个儿便站起来了,拍拍膝上的灰,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冲她嘿嘿一笑。
“不走正门,”女子指了指大敞的院门,拿出自己织的帕子给阿顺擦鼻涕,说:“傻乐呵什么呢?”
阿顺使劲儿一吸把鼻涕都吸回去了,怀里捧着一兜果子,直往女子怀里塞,边塞边说:“给阿姐,这些果子甜!”
女子半推半就,只得虚虚用双臂环住,浅青的罗裙上多了几个灰色的印子,她一面往屋中走,一面问:“做什么给我这些果子?村口就有,天天吃的。”
“阿姐再不吃,就再也吃不到啦!我最喜欢果子了,我和狗剩挑了最甜的,全部给阿姐!”
女子闻言,却问:“怎么说这些话?”
阿顺没注意到她神色不大自然,只脆生生地说:“娘说阿姐要嫁人,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以后要住的离这里很远。”
女子洗着果子,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扯了个不大自然的笑,说:“就你耳朵尖,这些事不要你操心的。”
“可是我昨日看见阿姐坐在织机前哭,”阿顺仰起头,吸了吸鼻子,诚恳地说:“我把果子给阿姐,阿姐不要伤心了!”
女子一怔,神色随即落寞,阿顺说的没错,她要嫁人,却不是嫁给村中哪家农户,而是嫁与一位仙君。